第十四章
太後默許,更準確的說應該是授意。
她授意福寧公主在皇帝在太康殿大宴群臣之際,另在泰元殿開設小宴,為的便是太康殿的宴席過半時,當著群臣的麵,提起魏王起兵謀反刺殺太子一事,逼著高儉下令處決魏王高朔。
“母後,此事尚未查清,如何能貿然定罪。”
高儉登基攏共半個多月,韋氏已經不下三回提起讓他處決魏王,都被高儉打太極給敷衍過去了,隻因魏王謀反之事在朝中爭議頗多,他起兵用的兵符乃正統黃印,也就是先帝手中那塊三軍兵符,魏王是如何得到兵符之事尚不明確,若是先帝所授,謀反之說便不成立。
再說魏王殺害太子一事,據說當時場麵十分混亂,並未有人親眼看見魏王斬殺太子,隻不過最終太子身上所刺之劍乃魏王的隨身佩劍,這才被指認殺害太子的凶手是魏王。
而魏王在‘謀反’前,無論在朝在野,勢力範圍都足以與太子抗衡,若非太子乃嫡出,又比魏王年長,這儲君是誰還不一定呢。
魏王出事之後,朝中仍有不少替他辯解的聲音,以鎮國公武崇林為首,堅稱魏王起兵另有內情,要等新君登基後啟動內閣調查方可定論,在調查結果出來之前,關押魏王的天牢裡還有武林高手貼身保護,防止魏王遇害。
“皇帝再三偏袒那亂臣賊子,意欲何為?”韋氏厲聲斥責。
高儉說:“母後息怒,朕並非偏袒,隻是希望事情水落石出,而非意氣用事。都是一家子兄弟,錯判了誰朕心裡都不好受。”
話音剛落,就見安國公韋驍憤然出列,高亢的聲音響徹太康殿內外:
“證據確鑿之事,陛下非要拖著不辦,還說不是偏袒那天牢裡的逆賊,可憐我外甥,屍骨未寒,被他所信任的兄弟生生害了一條性命,先帝若在天有靈,隻怕都要氣得從皇陵爬出來好好懲治那些顛倒黑白,是非不分的不肖子孫!”
這話聽起來是罵魏王,但實際上都聽得出來是在罵高儉。
安國公是太後韋氏的兄長,三萬禁軍兵權在握,先帝去後,太後攬權,韋家人幾乎要在京城橫著走,朝中能與之抗衡的也就鎮國公、長信侯這些手裡有兵的,其他大臣遇上他,多少都要避一避鋒芒。
“今日不論皇帝說什麼,魏王之事都必須給哀家一個滿意的答複,否則的話……”
韋氏沒說否則會怎麼樣,但她充滿威脅的語氣,儘在不言中。
前來赴宴的群臣都知道,三萬禁軍儘在安國公之手,若他想趁今日乾點什麼,還真不是難事。
這也是韋氏和安國公選擇在今天的宮宴中逼迫新帝處置魏王的原因。
“否則就如何?!”
一道聲音如渾厚洪鐘般響起,鎮國公武崇林氣勢萬鈞,叉腰上前對峙:
“太後不妨把話說清楚一些,休要藏頭露尾,安國公是想以禁軍之力圍剿群臣,還是想逼宮陛下?若真如此,我姓武的你們可以第一個來殺!”
鎮國公在朝中的地位絕不遜於安國公,東西兩郊大營的帥印還被他牢牢掌握,若禁軍敢反,都用不了兩個時辰,東西兩營就能大軍壓境前來勤王保駕,收拾叛賊,韋家自此將被釘在判臣的恥辱柱上,人人得而誅之。
韋氏並不懷疑姓武的敢正麵剛,當初她要處決魏王,朝中最大的阻力就是鎮國公,天牢裡的那些武林高手也是鎮國公安排進去的,讓她連派人暗殺魏王都做不到。
安國公和鎮國公針尖對麥芒,互不相讓,大殿中劍拔弩張的氣氛不斷攀升,誰也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在這緊張到不能再緊張的時刻,帝台之上竟傳出一道戲謔之聲:
“瞧瞧瞧瞧,朕的兩位肱骨卿家還真是愛開玩笑,這個……長信侯啊,你也來勸勸,彆讓他們把玩笑給開大了不好收場。”
興盛帝愛打圓場的性子這時候就顯出作用來了,經由他用無所謂的語氣這麼一說,劍拔弩張氣氛立減大半,又精準挑了個和事老出列,長信侯這人選得好啊。
安國公掌禁軍,鎮國公掌東西兩營,而長信侯則掌著五城兵馬司,這三人手中各有兵權,誰也不敢小看誰。
原本打算置身事外的長信侯突然被點名,隻好硬著頭皮上前,不過還沒等他開口說和,安國公和鎮國公就收回了互瞪的目光,各自轉身,背對背的誰也不理誰。
得,不用他勸,倆人就自己順著皇帝給的台階下來了。
眾臣暗自鬆了口氣,第一次覺得陛下看似懦弱,實則精通平衡之術。
這個結果,高儉比較滿意,突然看見葉丹青從側門閃身而入,像是有事稟報,高儉招手讓他直接上帝台說話。
葉丹青來到高儉身旁,從指尖遞給了高儉一張卷起來的小字條,高儉接過展開看了一眼,便飛快合上,讓太後身邊的宮婢探頭探了寂寞。
高儉捏著字條,坐在龍椅上沉默片刻,群臣都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鎮國公近前來。”
高儉沉默過後,朗聲喚道。
鎮國公愣了愣,不知皇帝突然召喚他近前所為何事,稍稍遲疑後邊大步而上。安國公和韋氏同樣費解,交換了個疑問的眼神。
趁著鎮國公走過來的時間,高儉悄悄把字條藏在手心,用指甲把字條最後一句話和落款處撕掉,等鎮國公近前詢問:
“陛下有何吩咐?”
高儉把他加工過的字條遞給鎮國公,字條上書:
【吳將軍已安然護送到京,人在朱雀街紅塵客棧地字五號房,略有受傷,但性命無礙,他隨身所攜信印齊全,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