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高儉負手在屏風外焦急徘徊,片刻後,葉丹青走出,高儉趕忙上前詢問:
“怎麼樣?”
葉丹青說:“陛下放心,輸過內力公主就醒了。”
高儉聞言立刻進去,果然看見高岄已恢複如常,正坐在床沿穿鞋,看見高儉她還抽空打了個招呼:
“爹,我好了。”
“好什麼好!上床躺著去!”高儉衝過去一把奪過高岄手裡的另一隻鞋,將之仍在一邊,有彎腰把她已經穿好的那隻鞋也給擼掉,推著她往床上躺。
高岄無奈的被老爹強勢墊枕頭,蓋被子,隻肯她露個頭在外麵。
她知道老爹被嚇到了,也不敢反抗,就那麼乖乖的躺著,看著坐在她床沿長籲短歎,喋喋不休的高儉:
“唉,你娘臨走前,千叮萬囑要我照顧好你,我就一個沒看到位,你差點就……你說你要真出了什麼事,我怎麼跟你娘交代?她還不得用那把比我都跟她親的霜華劍把我給削了?”
高岄在老爹的這段話中聽到了擔憂、懊悔還有……醋意。
嗯,他看不慣阿娘的霜華劍不是一天兩天了。
“我真沒事,就是被氣到了。”高岄好言勸道:“冷靜下來不就好了嘛。”
提起這個,高儉也有話說:
“你說你也是,高瑢作孽殺人你氣個什麼勁兒?整個宮裡就你能,居然敢跳獅子窩,那獅子的嘴比你的頭都大,你缺了的心眼兒上長的都是膽子嗎?”
高岄:……
雖然知道老爹囉嗦也是擔心她,可說的都是什麼話,忍不住小聲為自己辯駁:
“我心眼兒不缺!”
高儉豎眉一瞪:“不許狡辯!你心眼兒不缺,你能跳獅子窩?要不是今日宮宴,有幾個武功高強的青年才俊仗義出手,你打算怎麼從獅子窩裡全身而退?”
高岄想了一會兒才明白,老爹口中武功高強的青年才俊指的是雲庭和裴煦。
這一點高岄倒也認可,畢竟若沒有雲庭跳下白獅潭和她一起救魏王妃母女,憑高岄一人,想把兩人都平安救出估計有點難,白獅潭太大了,獅子也太多了,顧了這頭就顧不了那頭。
“對了,她們怎麼樣?”高岄問。
高儉沒反應過來,以為她問那兩位青年才俊,回道:
“雲世子和裴世子當然是出宮去了,你想當麵謝他們的話,回頭阿爹單獨請他們進宮來。”
高岄無語:“……我問魏王妃和扶華縣主,她倆怎麼樣了?”
“哦,她們呀!”高儉會錯了意,有點失望,說:
“皮外傷挺多的,又受了大驚嚇,魏王妃還好些,一直挺著,扶華縣主被嚇得不輕,到現在都昏迷不醒呢。也是,誰家小姑娘遭遇這種事還能滿不在乎呢,除了你這麼個缺心眼兒!唉,真愁人!”
高岄很想再辯解,到底要說多少次老爹才能明白,心脈被震斷和心脈天生不全,不是一回事!
“要不,我去看看她吧。”
高岄眸光一轉,打算掀被子起身,被高儉再次摁了回去:
“躺下!這幾天哪兒都不許去!”
高岄以為老爹擔心她身體:“我真沒事了,不信你去問葉叔。”
“沒事也給我待著!”高儉壓低了聲音:
“你以為你打了高瑢,用狗血潑她的事兒就這麼算了?太後必定要找你算賬的,好在你老爹我機靈,提前把你暈倒的事添油加醋散播了出去,現在宮裡都說你比高瑢傷得重,這才把太後給攔住,你要現在活蹦亂跳的出去,我不白費功夫了?”
高岄對老爹的做法有些不願苟同:
“高瑢草菅人命,我打她怎麼了?我潑她狗血就隻是潑她,還沒把她扔進獅子堆呢!太後憑什麼找我算賬?”
高儉讓她小點聲,說:
“你以為憑高瑢敢這樣肆無忌憚?背後還不是太後授意的。太後勢必要將魏王除之而後快的,殺魏王妃不過是一道開胃小菜。”
高岄想起高瑢身邊那個女官,確實是韋氏身邊的人。
而且,在高岄去泰元殿之前,高瑢明顯是不願意見魏王妃的,後來高岄去了,那女官不知跟高瑢說了什麼,高瑢突然就改變主意了。
“先太子是魏王殺的嗎?”高岄問。
高儉搖頭:“應該不是。不過太後和安國公如今打定了主意要把持朝政,就算先太子不是魏王所殺,她也會千方百計的把這項罪名推到魏王身上的。”
高岄真心討厭這些陰謀詭計,虧她剛開始還同情過高瑢,覺得她剛剛喪父,對仇人的態度激憤怨憎了些也情有可原,可搞了半天,高瑢根本就知道魏王並非殺她父親的真凶,但她不在乎,她就是單純的想把太後的政敵家眷搞死,全然沒有顧及魏王妃是她嬸母,扶華縣主是她堂妹的事實。
這時,葉丹青在屏風外回話:
“陛下,鎮國公回來了,正在宮外求見。”
高儉聞言,知道鎮國公的事辦成了,應了一聲後,對高岄吩咐:
“爹要去處理正事,你好好躺著,不許出房……嘉月殿一步,聽到沒有?”
本來他是想說不許出房間,但想想閨女的性子,他自己都覺得有些為難,隻好改口說嘉月殿。
高岄乖巧點頭,高儉起身離開,走了七八步後忽然轉身,剛把被子掀開的高岄愣在當場。
高儉用指頭點了點她,說:“給我安分點,你娘馬上就回來了,彆逼我告你狀啊。”
這個威脅對高岄還是很有威懾力的,她下意識問:
“我娘什麼時候回來?你怎麼知道的?你倆背著我傳消息了?”
高儉滿臉寫著甜蜜,揉了揉心口的位置,親親娘子的字條還在那兒躺著,捂得人心口直發熱,見女兒驚詫,高儉就更高興了,也不回答,而是搖頭晃腦得意洋洋的走了出去。
他走之後,高岄立刻掀了被子,可想起老爹說娘親就要回來的話,高岄又默默的躺回去把被子蓋好,安詳的閉上雙眼,努力休養生息,畢竟要是親娘回來在她脈搏上一把,知道她又暈過去的話,高岄接下來估計一兩個月都彆想出宮了。
**
傍晚的勤政殿中斜輝漫布,內閣八位輔政大臣,安國公、鎮國公、長信侯,及吏、戶、禮、兵、工部尚書等朝中肱骨大臣皆被高儉聚集到場,儼然是一場開在勤政殿中的小朝會。
高儉端坐帝位,太後韋氏在後麵的珠簾中旁聽。
“皇帝今日召見眾臣,提審那逆賊,哀家心中甚慰,不僅是為先太子能昭雪冤屈,也是為了我朝安定,陛下的皇位來之不易,可千萬彆在這樣的大事上受那些一心為私試圖顛覆皇權的亂臣賊子蒙騙,犯了糊塗。”
太後一番話意有所指,就差指著鎮國公的鼻子罵了。
也在提醒高儉,魏王勢力大,若他平安無事,你這得來不易的皇位能不能坐穩還是兩說。
高儉煞有其事的歡快應答:
“太後教訓的是,朕知道的。”
韋氏被他的爽快噎了一下,奮力壓製住對他的種種不滿,還有他那個粗鄙無禮的女兒,居然敢那樣對她的福寧,想起渾身被腥臭無比的狗血浸透,洗都洗不乾淨,哭成淚人的孫女,太後就怒火中燒,暗自決定等魏王之事解決後,她第一個要收拾的就是那膽大妄為的臭丫頭!
不過現在,她不能表現得太過,畢竟她還需要新帝配合她把魏王先徹底搞垮了才行。
隻要魏王徹底垮台,鎮國公一流就變成一盤散沙,安國公府再趁勢做大,屆時朝中還有誰能與她抗衡。
現在就怕新帝偏向魏王那邊,但想來他不會這麼蠢吧。
新帝若偏向她這邊,至少先太子已故,她手上暫時隻有一個高翀能威脅到新帝,可高翀畢竟是小輩,法理名義上多有不順,不能直接搶他的皇位,可魏王就不同了,他是新帝的哥哥,朝中頗有根基,他活著對新帝的威脅可比高翀大多了。
這些道理,新帝不會想不到吧?
太後透過珠簾,目光幽沉的盯著高儉的後背,像是要用目光剜下高儉後頸的一塊肉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