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色水滴在崽崽白嫩的額心一閃而過, 而後隱沒不見,方才還在水中拚命掙紮的景年,表情漸漸舒緩。
他漂浮在水中, 就像躺在母親懷中,水流是他的朋友,再不會傷害他。
口鼻間的嗆水感和窒息感消失, 景年又哭了兩聲,弱弱地喊著:“爹……娘, 阿姐……嗚嗚阿兄……”
奶聲奶氣, 哭唧唧的,聽得人怪心疼的。
144想出聲安慰他兩句,但崽這個狀態, 它怕他回頭就跟家裡人講, 在河裡有個聲音跟他講話。
那他家人還不得以為是水鬼纏上了他!
好在沒過多久, 一群人影奔著河邊而來,由遠及近。
跑在最前頭的是個十一二歲的少年, 他遠遠看見河水中起伏的幼崽, 更加快了步子,兩條腿跑得幾乎不點地。
到了河邊,也顧不得脫去衣裳鞋襪,衝進河水中朝景年遊過來。
景年眨著眼睛,透過水波, 看見少年的表情似哭似笑,似悲似喜, 是他難以理解的複雜。
但他不需理解, 這是他兄長, 是可以依靠地人。
“阿兄……”崽崽嘴裡吐出幾個泡泡, 聲音被藏在了泡泡裡。
“五郎,年哥兒……莫怕,阿兄來了……”
陸景堂遊到景年身邊,手臂一展,撈住往水中沉的崽崽,一手托著他的背,讓他口鼻露在水麵,一手撥著水,往河邊遊去。
此時陸楊氏也到了河邊,攔住了要下水的女兒,自己趟著水,去接她的兩個孩子。
到了水淺的地方,陸景堂直接將幼弟托在肩上,頂著他出水。
及至同母親碰了頭,才將景年交出去,自己踩著水爬上岸。
“五郎!五郎你睜開眼看看娘啊!”
陸楊氏跪坐在河邊,抱著雙眼緊閉,人事不知的幼子,哀聲哭喊。
陸劉氏走上前來,伸手在景年鼻前探了一下,感受到輕微的鼻息,頓時鬆了口氣。
“嚎什麼,我孫兒還有氣兒呢。”陸劉氏吼了兒媳婦一句,伸手就要掐景年人中。
“祖母!”
陸景堂衝上去將老太太推開,“我來,我曉得如何救溺水之人。”
不知那是否真是黃粱一夢,可夢中經曆不似作假。
陸景堂從母親懷中抱過幼弟,尋了塊沒有石子的泥土地,將景年攤平放下。
然後雙手交疊,有節奏地在崽崽胸腹處按壓。
“二郎,你行不行啊,還是讓娘來吧。”小劉氏伸著脖子看著,不放心地說。
她心裡已經很清楚,小五郎落水這事,跟她家裡頭兩個冤家脫不了乾係。
小五郎若是無事,那還好,兩個混小子該打打,該罰罰。
小五郎若是沒了……不說大嫂一家不會善罷甘休,等家裡男人回來,也饒不了她。
陸景堂沒有搭理她,繼續按壓,片刻後,手掌下的小小身軀彈動了一下,崽崽小嘴一張,吐出幾口水來。
“咳……咳咳……”
“醒了醒了,五郎醒了!”小劉氏歡喜地叫起來。
崽崽睜開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呆呆地看著麵前的人,似乎累極,又緩緩合上。
……
景年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懵懵懂懂醒來,隱約聽見有人在哭。
“啊!爹我錯了……嗚嗚嗚爹彆打了,我知道錯了……啊!”
“娘!救命啊!爹要打死我了!”
景年回憶片刻,才想起來,那哭叫不休的聲音,來自於他兩個堂兄。
二叔在打他們嗎?聽起來好慘地樣子。
膽小的崽崽下意識縮了縮,癟著嘴喊了一聲:“娘……”
陸楊氏正坐在床邊,一邊做針線活兒,一邊聽兩個侄子挨揍。
二弟妹想哄她出去,幫她兩個兒子說說情,她才不去,她年哥兒受這般大罪,都賴那兩個混小子。
怎的,偏她兒子金貴,做錯了事,受不得罰?
聽見小奶音一聲喚,陸楊氏慌忙放下手中的繡繃,湊到幺兒身邊,輕輕拍打著他的脊背:“五郎莫怕,娘在,娘在這啊。”
聽見“莫怕”,景年突然想到他暈過去之前的場景。
崽崽張了張嘴,弱弱地喊了一聲:“阿兄……”
“二郎出去了,待會就回。”
陸楊氏憐惜地撫著幺兒的額發,溫聲細語:“阿兄去給我們年哥兒弄吃食了,我們年哥兒受了罪,要好好補補身子。”
因著今遭這回事,她婆婆發了話,讓去村裡彆家買幾隻雞子,用糖水燉了,給年哥兒補補身子。
家中倒是養了幾隻下蛋雞,可現在天熱,母雞不愛下蛋。
攢下來的那幾隻蛋,若是沒賣錢,定是給小叔子送去。
便有一兩隻餘下,也是給了三房景賢,一日一隻。
婆婆說,他們讀書人,費腦子,多補補才好念書。
可憐她小五郎,長這麼大,還沒嘗過糖水雞蛋什麼味道。
正說著話,房門被推開,陸景堂同陸蓉一起走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