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嬸娘還有娘家可回,時不時能收到些花生乾棗之類的,給二房的三個孩子甜甜嘴兒。
他們姐弟四個,並無外家,家裡日子又難過,這些小吃食,從來隻有眼饞的份兒。
這麼一包花生,留給年哥兒,他一日吃兩個,能吃好幾日呢。
景年抱著他的小荷包,不知所措。
他雖然吃過花生,卻隻吃過花生米,而且吃過的次數很少。
陸家並未種花生,崽崽不曉得這些麻嘟嘟的硬殼殼裡頭,到底是什麼東西。
不過兩個堂兄爭來搶去,必然是什麼好東西吧。
崽崽小小年紀,已經明白了一個道理,好東西肯定會有很多人爭搶的。
兄弟倆一爭起來,便不管不顧,很快戰場擴大,越來越靠近景年跟陸蓉。
陸蓉立刻護著年哥兒,提著籃子往後挪。
不管是傷了年哥兒還是撒了稻穀,都是她不願意看見的。
兩個男孩兒糾纏在一起的身形,隱約擋住了其他人的視線,從外頭看來,倒像是他們兩個在推搡陸蓉。
剛進院子的陸景堂看見這一幕,背簍往地上一扔,登時衝了過去。
他手掌扣住三郎四郎肩膀,一手一個,肩臂發力,兩人同時被拉開,推至兩旁。
“你們在做什麼?”陸景堂厲喝一聲,立刻轉頭去看弟弟妹妹。
一大一小,一模一樣,呆乎乎的表情看著他。
“阿兄!”景年衝過來抱住陸景堂大腿,“阿兄,抱!”
陸景堂提溜著崽崽,把他抱起來。
他雖然隻有十二歲,但平素也會下地乾活,有把子力氣,抱個崽,不比抗一袋稻穀更重。
“阿兄,給。”景年又把沒送出去的小荷包,往陸景堂懷裡塞。
“是什麼?”他兩手抱著崽,騰不出手來,景年自個兒把荷包拆開,小手摳了一個花生給陸景堂看。
陸景堂當然是認得花生的,也知道家裡頭沒這個,便問:“哪來的?”
景年伸出小手,指向摔在他麵前的四郎:“給年哥兒,賠罪。”
剛從地上爬起來的三郎頓時嚷嚷起來:“我呢?我也給了,年哥兒你怎地隻記四郎一人。”
是哦,三堂兄也給了。
景年歪頭想了想,伸出另一隻手,指著三郎:“賠罪。”
三郎四郎臉色紅一陣白一陣的,說給景年賠罪這種話,雖是真心,但被小奶音重複了一遍又一遍,好麵子的哥倆還是覺得臉上有些掛不住。
賠罪?
陸景堂疑惑地掃了眼小哥倆兒,夢裡記憶太多太沉,他有些記不起來,這兩人小時候是什麼樣了。
在那場夢裡,五郎因他們的過失意外夭折後,並不像他之前找借口說得那樣,有人看見。
事實上,並沒有村人看見他們同年哥兒一起,也沒人知道是他們把小五郎帶出家門。
後來五郎夭折,兄弟倆沒敢吭聲,但估摸著還是害怕,便在父母麵前露了端倪。
二房夫妻知道後,出於種種考量,將這事瞞了下來,倒是對他和蓉娘極好。
也是因此,他發達之後,與三房關係不洽,又無同胞兄弟,便一直提攜二房的三郎四郎。
直至他知道胞弟夭亡的真相。
原來那些年,他堅持要進學,二房出乎預料地選擇支持他,是因為心懷愧疚。
他的前途,是用年哥兒的命換來的。
“你們幾個怎地都圍在此處?”
陸楊氏同小劉氏一起走過來,顯然要說的話已經說完了。
小劉氏笑眯眯同陸景堂打招呼:“二郎這是去山上了?唉呀看這褲子臟的,脫下來嬸娘給你洗洗。”
剛下過雨,山上小路泥濘,樹枝草木上儘是水漬,陸景堂走過一趟,草鞋占滿了土,褲子也濕漉漉的黏在腿上。
“不用了,謝謝二嬸娘。”陸景堂客氣地拒絕了。
他的疏離絲毫沒有遮掩,小劉氏卻像沒感覺到一般,依舊笑容滿麵,“嗨呀,二郎長大了,曉得跟二嬸娘講禮了。”
說完不待陸景堂回應,推著陸楊氏說:“趁著現下這會兒廚房空著,大嫂你快去給年哥兒燉湯。”
陸楊氏手中拿著一個紙包,跟三郎四郎懷裡揣著的一樣,都是麻草紙。
這種紙因為漏墨太嚴重,無法用來書寫,價格還算便宜。
陸景堂盯著母親手裡的麻草紙,一時間有些發愣。
這紙……這紙他也會做,不光是麻草紙,其他種類的,用來書寫、印製花箋,甚至專用的畫卷紙,他都會做。
雖說造紙技術被門閥世家所壟斷,可夢中他已身居高位,所見所知,乃常人不可想。
當他站到足夠高的位置,所謂的秘密,對他而言也不再是秘密。
陸景堂回憶起夢中事,一時有些呆愣。
陸楊氏見狀,以為是長子介意她收下二弟妹送來的東西,不由麵紅,支支吾吾解釋道:“二郎,三郎四郎他們兩個,也不是故意的……你二嬸娘已經同我解釋過,也道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