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文達說,韓大人是縣學教諭,家境殷實,萍娘嫁去,隻有享福的份兒。
他還說,萍娘未來的婆婆,與縣令大人有親,萍娘嫁去,他們家同縣令大人也便有了聯係。
如他所言,陸萍能嫁過去,簡直是天大的好事。
陸楊氏私下同丈夫哭罵:“這般好事,怎地不讓芷娘去。”
她性格溫軟,說人壞話都會麵紅,提及侄女,顯是氣極怒極。
陸文元呐呐:“芷娘年幼,未到出閣年紀,況長幼有序……”
“呸!”陸楊氏哭道:“隻差歲餘,怎就不能嫁?若不是韓老爺家的公子是個傻子,哪輪得到我萍娘!”
她是性子軟,不是傻。
小叔子是什麼樣人,這些年早已看透,若不是有她萍娘,或許他真會把芷娘,甚至二房的芳娘嫁出去。
而做過預知夢的陸景堂,甚至比父母知曉的情況更多一些。
所謂的與縣令有親,不過是韓教諭的妻子,是縣尊繼妻的庶妹,當年本是送去與縣尊做妾,後來不知怎地,又嫁與了韓教諭。
他們家少郎君,不光是腦中有疾,還不能生育。
萍娘剛嫁過去的頭兩年還好,她性格同阿娘相似,溫軟嫻靜,又自小照顧弟妹,將夫郎當幼童哄著,日子倒還過得去。
後來……
陸景堂閉了閉眼,不願再想。
預知夢還是來得晚了些,否則他無論如何也要毀了長姐的這次婚事,不讓她嫁過去。
不過人要知足,好歹救下了小五郎。
長姐現如今還算安全,等他再強大一些……
但這都不是最緊要的,最緊要的,是要趕緊分家。
去山上還有回來的路上,陸景堂一直在考慮他們一家,該何去何從。
多弄些吃的填肚子是必須的,最當緊也最重要的,卻是分家。
現在正是非常好的一個時機,全家都以為三叔這次必會高中,他中了秀才,全家都跟著享福。
此時提分家,二老隻會覺得他們太傻,有福不會享,都奉獻了那麼些年,眼看收獲的日子來臨,竟然要分家。
若是態度堅決些,再……再想些彆的法子,成功的可能性極高。
錯過了現在,後麵再提分家,阿爺和阿奶絕不會同意。
但恐怕全家,不、全天下隻有他一人知曉,三叔這次不可能考中。
不是他學識不夠,而是他連考場都沒進。
半個月後,陸文達會從縣城回家取錢取盤纏,去往府城準備參加院試。
他提早去了二十多天,說要熟悉環境,與府城學子、考生多多交流。
實際上卻拿著家人的血汗錢,去青樓楚館之處消遣取樂。
一日攜花娘遊船醉酒,酒後失足,落入荷花池中,就此殞命。
明知陸文達不久之後會死,陸景堂卻絲毫沒有想改變他命運的想法。
不管是夢中還是現實,陸文達就如同一隻巨大的血蛭,吸附在他與家人身上。
以前是他的祖父祖母,父親二叔,後來還加上了阿娘二嬸,他的阿姐與小妹。
陸文達死了,反而與他們一家有利。
彆說什麼血脈親人,他陸景堂就是這般無情之人,他陸文達若是有心,怎會為了自己的前途,逼他阿姐嫁與一個傻子?
不過分家這事,畢竟不是小事,也不是他一個十歲出頭的少年郎可以決定的,還需從長計議。
陸景堂眼睫微垂,藏住眸中深深的思量籌算。
比如得抓緊時間分家,否則等陸文達死訊傳回來,祖父祖母必定如夢中那般,壓著他們不許分家,否則陸景賢的生活和學業,何人來供?
他久未開口,陸蓉已經不再想三叔科考之事,轉而壓低聲音,悄摸同景年擠眼:“等阿姐找機會將這些稻粒燒了,給年哥兒吃,脆脆的、甜甜的,可香了。”
景年剛還說肚子不響了,但那麼幾顆花生米能頂什麼事,實際上腹中還是空空如也。
肚餓的時候,更容易被勾出饞蟲,陸蓉這般一形容,景年便口水泛濫,努力吞咽著口水,小腦袋點個不停:“阿姐也吃,阿兄也吃,阿娘也吃!”
“我們年哥兒真是個大方的小郎。”陸蓉笑眯眯的誇讚。
哪像二房的三郎四郎,餓死鬼投胎一般,為了爭食能打得頭破。
“年哥兒,大方!”景年驕傲得挺起小胸膛。
陸景堂聽見弟妹的嬉笑聲,問:“蓉娘,你又私藏稻粒了?”
“噓!”
陸蓉忙豎起手指,示意阿兄小點兒聲音。
“什麼私藏,這本就是阿爹阿娘,還有阿兄辛苦種的,我拿的這一把,還不及阿兄你一日落的汗。”陸蓉憤憤道。
陸景堂倒不是教訓妹妹,不過現在這個時候,若是讓人發現,蓉娘免不了挨一頓罰。
“這次便罷了。”陸景堂說:“下次不要再拿了,往後阿兄自有法子讓你們吃飽穿暖,不再受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