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村子隔得說近不近,說遠不遠,他一個壯年男子,腳程夠快,不到半個時辰就能走到。
換成陸蓉一個半大小娘,約莫得走將近一個時辰,來回太遠,也不安全。
陸文仲倒是提過,讓大哥去他家裡吃午飯,陸文元卻不願意。
他和陸楊氏都是不願麻煩彆人的性子,去二弟家中吃午飯,一頓兩頓還好,他這地也搬不走,天長日久的,還能頓頓去吃不成?二房也不富裕。
現在天熱,他自己帶著吃食,冷著吃也不妨礙,就不必去給弟弟弟妹添麻煩了。
讓陸文元心寒的是,他來回這麼些時日,三房的兩塊地就在他家的地旁邊,他爹娘還有三弟妹操持著地裡的活兒,無一人提一句,讓他中午去家中吃頓飯。
陸田氏不提也就罷了,三弟不在家,她一個婦道人家,不想跟他這個大伯子單獨打交道情有可原。
但是他爹娘竟也提都不提一句,好似分個家,他就不是他們的兒子了。
而且明明已經分了家,有時候卻叫他過去幫忙給三房的田地乾活,乾完活兒,連口水也不給喝,還是二房的侄女兒給他送一口水來。
這事兒陸文元誰都沒說,包括他的枕邊人。
不過這種事,若是說出來發泄一番,倒是好事。
陸文元這種性格,越是憋著不言不語,心中芥蒂越深。
話說回來,這些情況陸景堂未必沒有料到,不過於他而言,阿爺阿奶對他阿爹的冷待,反而是好事。
免得陸文達死訊傳回來,他阿爹被一哭求,又心軟攤上麻煩。
這不是陸景堂杞人憂天,在夢裡,他和陸景賢交鋒數次,有兩次便是因他阿爹心軟,害他吃虧。
這個隻有陸景堂知曉的秘密,一直埋藏在他心底,等著某一日爆發出來,轟然如雷。
陸景堂清楚地記得陸文達的忌日是哪日,卻不清楚他死訊傳回來是哪天。
那場大夢好似他過完了一生,而後留下了年老瀕死的“陸景堂”的記憶。
往昔種種,有些不重要的記憶時隔太久已經模糊,比如陸文達死訊是哪一日傳來得。
八月初的一天,景年坐在門檻上,兩手撐著下巴。
今日阿娘和嬸娘會去縣城賣紙,阿娘說,回來的時候,會給他帶糖餅吃。
沒等來阿娘和糖餅,先等回阿兄和兩個堂兄從學堂回來。
老遠看見阿兄身影,景年一下子撲了上去:“阿兄!”
陸景堂伸手擋開幼弟,“阿兄身上臟,彆碰。”
景年這才看見阿兄衣擺沾著一些泥印,小臉一板:“阿兄,誰弄的?”
他阿兄可愛乾淨了,也不像他總摔跤,這一定是旁人弄的。
三郎撇嘴道:“還能有誰,不就是大郎他們。”
自他們去學堂,陸景賢就帶人找他們麻煩。
一開始,是同其他同學講,說他們生了會傳染的毒疹子,故作姿態地讓其他人小心。
有幾個腦子不好使的,便把這些話當真了,鬨著要讓他們滾出學堂。
好在學堂的父子很明事理,為他們證了清白,還把幾個鬨事的學生給教訓了一頓。
但是陸景賢挑事,是躲在後頭的,包括同其他挑撥,也不是自己出麵。
這事追究到最後,竟與他無甚關係!
但他們出疹子的事,除了家裡人,根本沒人曉得,如何就傳到學堂裡去了,還不是陸景賢在後頭作鬼。
這事過了,後頭也不消停,不曉得怎麼跟人講的,將他們幾個塑造成欺淩堂兄弟的小人。
真是可笑,不知道是哪個欺淩哪個!
反正現在學堂裡有一夥人,一直同他們不對付。
陸景堂倒是想過法子,可陸景賢畢竟先來的,待了幾年,有那麼三兩知己好友,跟著他與陸景堂等人作對為難。
陸景賢的心思,陸景堂倒也還算明了,彆看他往常學得一副謙謙君子模樣,實際上跟陸芷一路貨色,都是見不得旁人好的。
尤其是他們這些堂兄弟姐妹,一同長大,共享著僅有的資源,他多吃多占一些,其他人就得吃糠咽菜,跟在他屁股後頭撿他吃剩的。
陸景賢已經習慣且享受著這種與眾不同,因此當他發現,曾經跟他身份決然不同的堂兄弟們,竟然也坐進他為之驕傲的學堂,陸景賢便繃不住了。
就如夢裡一般,他去讀書,陸景賢也唆使旁人找他麻煩。
那會兒他一無所知,雖然不喜陸景賢,還將他當作血脈相連的兄弟看待,也沒有三郎四郎同他一起,著實吃了不少虧。
這一次陸景堂早有防備,陸景賢要與他為難,他便絲毫不給他留臉麵。
現在學堂裡的人都已經曉得,他們跟陸景賢,兄弟不睦。
因著分家時村裡傳出的一些風言風語,影響到了陸景賢父子的名聲,如今陸景賢的處境,遠比不上他夢中那般。
回了家裡,他也毫不隱瞞,如今他阿娘對陸景賢頗有怨詞,不過她一個長輩,不好多說。
景年也是知曉這些事的,臉頰一鼓,氣呼呼:“大郎,壞!”
他連堂兄都不叫了,直呼其名,十足氣憤。
陸景堂隻輕飄飄地叮囑一句:“不可在旁人麵前這般說。”
景年還是氣呼呼的,心疼地看著阿兄,眼圈都紅了。
“莫哭。”陸景堂想摸摸崽崽小臉,手伸出去,發現有未洗淨的汙漬,又收了回來。
“阿兄可沒有吃虧。”陸景堂說,臉上顯出幾分得意,少年意氣:“他們幾個,保準比我傷得重。”
景年吸了吸鼻子:“阿兄痛!”
他不管彆人怎樣,隻管他阿兄。
“大郎壞!”崽崽攥著小拳頭,凶巴巴的:“年哥兒,打他!”
陸景堂心裡又酸又軟,恨不得將幼弟抱在懷中好好親近親近。
三郎羨慕地看著堂兄弟兄友弟恭,滿心幽怨地衝他親兄弟翻了個白眼。
他的好弟弟,打架的時候往他身後躲,把他當肉盾,阿娘這是給他生了一個什麼大冤種兄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