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鴻方喝了口茶水,有些冷了,他將冷茶咽下肚,搖頭道:“你說說,老夫這輩子,見了多少娃兒,怎地就稀罕年哥兒一個?!”
忠伯笑出一臉褶子:“那是因為咱們家小郎君討喜。”
多好的孩子啊,玉做的小人兒,每回見著他,就會甜甜地叫他“忠爺爺”,吃顆糖也惦記著他。
聽說他有老寒腿,受涼會疼,冬天惦記著他,拖著家裡的炭火要來送給他取暖。
這般貼心的娃兒,哪個能不疼。
林鴻方想了想,點頭笑道:“說得也是。”
他那小徒弟心軟善良,對他那老仆尚且那般好,待他這個先生當然更貼心。
否則林鴻方也不會連拜師禮都不強求,就這麼“沒名沒份”的給教著學生。
“你說那陸景堂,年哥兒在我這歇一晚怎了?”
想到好好的小徒弟讓陸景堂抱走了,林鴻方流露出幾分不滿:“還嫌年哥兒性子嬌,年哥兒還不夠乖巧?”
忠伯安慰道:“先生莫急,以陸解元之才華,今科必中,屆時若是留在京中做官,以陸解元脾性,定不會將家人撇在鄉下。”
陸家在京中無甚根基,雖有個遠方堂叔,但據他們所知,那位陸文敬陸大人,不過一從五品的郎中,在京城實在不值一提。
林鴻方捋著胡須,笑眯眯補充:“是了,年哥兒想去京城,瞞著他阿娘,想跟著陸二春闈去京。”
忠伯立刻道:“陸解元科舉要緊,定無空暇照看小郎君,老奴閒散,可幫陸解元分憂。”
“你啊!”林鴻方虛點幾下,“給京中去信,讓他們把家中好好拾掇拾掇,將琉璃院收拾出來……對了,備幾個好廚子,若是沒有,讓膠東那邊送幾個過來。”
“欸!”忠伯歡歡喜喜應了。
景年並不知道,他家先生連他去京後的住處都給他準備好了。
酣睡一夜,在熟悉的地方醒來,景年發了會兒呆才想起來,他昨晚好像不是在這裡睡的。
崽崽一骨碌坐起來,趿拉著鞋子跑出去。
陸蓉在院子裡燒水,一扭頭,看見幼弟披散著頭發站在簷下,放下水壺就走過來:“外衫不穿,晨起這麼冷,若是著涼染了風寒,就等著吃苦藥吧。”
一邊說一邊推了景年進屋,給他穿上外衫,又取了梳子,給他梳發。
景年兩隻小手團成一團,揉了揉眼睛:“阿姐,我昨天,好像是在先生家睡的。”
他扯了床上的薄被:“這不是我們家的被子。”
陸蓉瞥了一眼,手上動作不停:“你還曉得啊,昨晚阿兄抱你回來的。”
景年眼睛一亮:“阿兄去接我了?他去哪了?”
陸蓉說:“去縣城了,說是縣令大人要見他。”
陸景堂第一回去赴縣令的宴,陸家除了不知事的景年,其他人都是提心吊膽的。
那可是一縣父母官啊!
不過等到第二回第三回,他們就沒那麼緊張了,陸蓉的語氣像是陸景堂去縣城買袋米回來。
“哦……”
景年懨懨低下頭,昨天是有點兒生氣的,可是吃了好吃的蒸雞,睡了一覺,阿兄還特意去接他回來。
那點兒氣連夜都沒過,就消散無煙了。
然後他就聽見陸蓉說:“阿兄說,今日家中還會有許多人,你若是不耐煩在家待著,去林先生家,或者二叔家都可,他晚間去接你回來。”
陸蓉也覺得幼弟待在家裡遭罪,那些來的客人,大多都是長輩。
她是個小女娘,長輩們不好對她動手,頂多是女眷拉拉她的手,誇她兩句。
年哥兒就慘了,長得就很好捏,昨天頭上的三個小揪揪都讓人捏散了,她重新給他梳一回。
景年:“……哦。”
先生家也蠻好的,先生會給他說故事聽,忠爺爺還給他做好吃的。
越想越覺得好,景年甚至積極邀請陸蓉:“阿姐,你跟我一起嗎?忠爺爺給我做蒸雞,好好吃噠!”
陸蓉也想吃,林先生家的五香蒸雞她吃過一回,皮酥肉爛,香氣透骨。
但是她要留在家裡幫阿娘招待客人……
陸蓉遺憾地拒絕了景年的邀請。
“那好吧。”景年看得出來,他阿姐也想吃蒸雞的。
晚上陸景堂抱景年回來,從他懷裡拿出一個油紙包了好幾層的雞腿給陸蓉:“年哥兒給你留的。”
景年很講究的,忠伯做一隻蒸雞,給他吃一個雞腿,先生吃一個,他要給阿姐留著,自己就不吃。
陸蓉摸摸幼弟熟睡的小臉,心裡軟塌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