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家的餐廳正在擺飯, 今日有客,廚房使出渾身解數, 做了一桌子豐盛好菜。
陸萍招呼著景年和三郎落座“快坐, 這回特意叮囑廚房了,讓他們彆放那麼多辣子,年哥兒你再嘗嘗。”
她家夫郎是出身蜀地, 口味重, 吃飯離不了辣椒,家裡廚房一大半廚子都是從蜀地老家帶來的,上回她幼弟過來吃飯,辣得夠嗆, 偏又愛吃,真是讓人無奈。
“不等姐夫嗎?”景年猶豫著坐下,沒急著動筷子。
陸萍說“你姐夫走的時候說,最近事多, 不一定能按時回家,讓咱們先吃, 不用管他。”
說著又朝兩個孩子招手“喜娘,歡哥兒,到阿娘這來, 彆黏著小舅舅, 小舅舅要吃飯了。”
這兩個孩子, 起先不肯叫人,後來弄清楚他們不止一個阿舅,常見的那個是大舅舅——他們大舅舅應是陸景賢, 但陸萍和景年都不樂意提他們——而這兩個也是舅舅, 景年是小舅舅。
景年打小就嘴甜會哄人, 隻要他樂意,上哄耄耋老人下哄黃口小娃兒。
又生了一張討人喜歡的臉,也樂意放下身段陪著小外甥和外甥女玩耍,沒一會兒兩個孩子就黏在他身上,一口一個“小舅舅”,親得不得了。
這會兒要吃飯了也不鬆手,喜娘抱著景年手臂,奶聲奶氣“小舅舅抱抱。”
景年笑盈盈將小女娃兒抱起來,放在膝上“阿姐,無事,我長力氣了,抱著喜娘也能吃。”
歡哥兒眼珠子轉了轉,爬上景年旁邊的凳子“我要跟小舅舅坐一塊兒!”
陸萍無奈“你這孩子。”
三郎笑嘻嘻看著“阿姐,歡哥兒可夠乖了,年哥兒像他這個年歲,還要阿兄喂飯呢。”
景年臉一紅“沒有!三哥你瞎說!”
就偶爾,偶爾吃湯餅之類的,他用不好筷子,阿兄會喂他。
那是……那是因為天氣冷啊,他就那麼兩件兒厚衣裳,弄臟了就沒得換了。
兩個崽仰著小腦袋,好奇地看著舅舅們。
歡哥兒翹著小下巴,得意得像隻小公雞“我會自己吃飯!”
喜娘拆兄長的台“阿兄,今天早上還要奶娘喂。”
歡哥兒氣得直朝妹妹瞪眼“我以後都自己吃了,你才要喂。”
“什麼喂不喂的?”
一道聲音從屋外傳來,緊接著是門外丫鬟的問候聲。
“阿爹!”歡哥兒叫了一聲“是阿爹回來了。”
景年忙抱著喜娘起身,對走進來的裴止打招呼“姐夫。”
裴止將撲過來的兒子抱起來,看見一桌擺著未動的飯菜,不由道“怎麼不吃飯?”
陸萍說“年哥兒要等你呢。”
裴止笑道“不是說了讓你們先吃嗎?”
陸萍走到他麵前,將孩子抱過來“你這不是回來了,快去換了衣裳過來吃飯。”
裴家沒有食不言的規矩,飯桌上,陸萍招呼兩個弟弟多吃,裴止與妻弟隨口閒聊。
裴止問“去歲才開的會試,下一科要到兩年後了,年哥兒有何打算?還是跟著林先生讀書?”
景年輕輕歎了口氣“先生讓我去國子監待上兩年。”
陸萍看看弟弟,又看看夫郎,遲疑道“國子監不好嗎?”
她聽人提過,似乎是京裡最好的學校,可看著幼弟,似乎不太情願的樣子。
裴止也問“年哥兒不想去國子監?”
“倒也不是。”景年說“隻是……隻是聽說國子監要住宿……”
當年陳朔就是在國子監讀書,景年記得清清楚楚,一月兩個休沐日,其餘時間不許出校。
景年曾在鐘山書院讀過書,他那會兒年紀小,學習進度卻十分快,所在學堂的同窗,就沒有跟他差不多年歲的,最小的一個也有十四。
那是個天之驕子,傲氣得很,私下同人說,景年能有如今成績,全靠他有個三元及第的兄長。
他似乎認為,若是他有個那般優秀的兄長教導他,他也能考個三元及第。
景年煩死他了,最討厭的是,這人還是他舍友。
書院是兩人一間號房,因為他們兩個年歲相近,又在同一間學堂,才被分到一處,偏偏關係十分不睦。
可表麵上兩人沒有特彆尖銳的矛盾,景年也不願因為這些小事麻煩二師兄。
兩年書院生活,景年一直有在認真學習讀書,可同窗年紀相差太大,沒能交上幾個知心的朋友。
陸萍是個溺愛弟弟的長姐,一聽景年說不願意住宿,立刻道“能不住嗎?咱們家離得又不遠,每日早些去學堂便是。”
裴止說“是有走讀的先例,可是極少,且都事出有因。”
他思忖片刻,恍然想起“年哥兒,謝仲良謝大人,可是你師兄?”
景年點頭“是我大師兄。”
裴止表情一鬆“謝大人乃現任國子監祭酒,你要是實在不願住宿,去找他拿個批條倒是方便。”
景年一呆,表情整個垮掉。
他在書院讀書,山長是他師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