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建成總是被人稱為老村長, 並不是他年紀真的很大了,而是他在村裡乾的時間長。
他十幾歲就在村裡幫他當會計的叔叔跑腿乾活,二十多歲, 當上了生產隊的小隊長,後來改製,一步一步,當村長,當村委書記,這麼些年下來,就成了清水村的老村長。
實際上, 趙建成是景風父母的同輩人,鄉下結婚早,早些年農村十幾歲就開始說親結婚的比比皆是。
景年都快六歲了, 莊紅娟這個當外婆的, 其實還不到五十。
趙建成年紀比景年外公外婆要大一點兒, 但也才五十出頭,說起來這把年紀算是老人了, 年過半百,實際上,離退休都還有好幾年。
早幾年的時候,趙建成不是沒有雄心壯誌, 國家扶持農業發展,他也想借著政策的東風, 讓整個清水村變成一個富裕的村子,讓村民過上好日子。
但想來容易做的難,政策解讀他仔細看了,農業培訓課他組織人去聽了, 沒什麼效果。
做什麼不要花錢呢?看看趙耀,倒是承包了個魚塘,折騰幾年,勉強算是沒虧本,但想想這幾年填進去的人力成本,還是虧了。
光靠國家扶持?他們村又沒有窮到那個份上,比他們村更窮的還有很多,吃不上飯的都有,國家肯定先幫扶那些村子。
窮,窮得不徹底。
富,也富不起來。
就是這樣一個進退維穀的處境。
趙建成想過辦法,也折騰過,後來終於承認,自己能力有限,其實做不到想做的事。
但是景風的話,又重新點燃了他心底那顆埋在灰燼中的種子。
他五十多歲了,也沒幾年好乾了,真就這樣下台算了嗎?
趙建成一夜沒合眼,第二天頂著一雙黑眼圈,滿臉疲憊卻精神十足地跑去找景風。
……
景年回老家小半年了,頭一回聽見大喇叭響,最近常來他家的三爺爺在喇叭裡說,喊全村人去開會,村民儘量都去,最起碼每家每戶,要有一個代表。
莊紅娟稀罕道:“多久沒開村民大會了,這是有啥要緊事要說。”
她問景風:“最近幾天你三伯,還有村裡幾個乾部,老往咱家跑,是不是跟你有關?”
景風摸了摸鼻子:“有一點點關係。”
莊紅娟警惕起來:“你彆瞎搞,咱們自己家折騰,虧也虧咱自家的,舞弄到村裡頭,萬一沒搞好,不得怨怪你。”
景年聽明白一點兒,奶聲替舅舅鼓勁:“外婆,舅舅好厲害噠!”
景風摸摸崽崽小卷毛,笑著說:“媽,你放心吧,三伯那人最穩當不過,我要是出的主意不靠譜,他能同意?”
這麼一說,莊紅娟覺得也是,又問景風開會要說什麼事,景風隻說:“三伯也沒給我說最終結果,咱們還是自己去聽聽吧。”
傍晚,吃完飯,正好沒事,景風扛著家裡的條凳,景雲拎兩個小板凳,莊紅娟拿著幾把大蒲扇,一起往村委會走。
路上遇到許多彆的村民,都是去村委會開會的,家裡人少的,搬一把凳子就夠了,小孩坐在大人懷裡。
這麼一看,原本顯得人丁單薄的景家,反而人口多起來了。
開會的地點在村委會前麵的空地上,到了地兒,先來的往前坐,後來的往後接,不是看大電影,用不著搶位置,找個地兒坐下就行。
景年聽媽媽用手語描述過她以前看公放大電影的快樂,那會兒不一定是他們清水村放,有可能是附近彆的村子放電影。
然後他們就早早吃過飯,自帶板凳,走很久的路去看電影。
有賣炒瓜子炒花生的,還有賣爆米花的,那種大鐵桶爆開的爆米花,沒有現在的爆米花甜,但是很香。
景家條件不好,舍不得買那些東西,莊紅娟就在家炒黃豆、炒花生,弄一點兒小吃零嘴,給孩子帶上。
景年聽得又向往又難過,撅著小屁股去拽他的寶藏箱子,說要給媽媽買爆米花吃,請媽媽看電影。
今天雖然不是看電影,但這種聚會,指望村民有多嚴肅,那不可能,好些人都帶了點兒吃的過來,也不一定是自己吃的,給孩子帶的。
景年也帶了,他揣了一兜的西瓜子,可香可好吃了。
外婆還給他種向日葵了,種了好些呢,說等到中秋節前後,他就能吃上葵花籽了。
大人坐條凳,景年和宗廷兩個崽崽,坐在小板凳上。
景年扭頭看看背後的舅舅,把頭一仰,乾脆靠在景風腿上。
景風好笑地摸摸崽崽小腦袋:“你還怪回享受的。”
景年咧著小米牙笑,被景風摸兜,掏走了一半的瓜子。
景年趕緊捂著另外一個兜兜,沒有了,就剩下這麼一點了,他還要分給外婆、媽媽和哥哥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