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從這時開始變得不太對頭。
具體是哪一刻已經做不得準, 也許是那兩“人”一上一下地倒在地上卻困於那微妙氛圍而無人敢扶的時候,也許是川上富江自己僵著臉從那具人體模型身上爬起來的時候——總之,在一行人齊刷刷地被提溜到唯一還亮著燈的前台時, 方箏看起來快暈過去了。
原因不可能是他們這一夥人, 虞檸如此堅信, 雖然某個渾身都是繃帶的家夥在燈光下顯得陰沉了點,但那也隻是陰沉了點而已。
也不會是川上富江,畢竟她的容貌備受追捧還來不及, 除了複生階段以外也不會有多嚇人。那麼,問題很顯然就出在了剩下的兩位老兄身上。
淤泥兄渾身都在往下淌泥水, 但神奇的是就像一灘自清潔型史萊姆, 那些汙泥在流下來後又自發地回到了他的身上,可謂非常的可持續發展。這年頭這麼不給彆人添麻煩的怪談可不多見了——也可能是怕流著流著把自己流沒了。
虞檸現在很理解宿管手冊的第二條了, 他看起來超生氣的樣子,臉不是臉鼻子不是鼻子的,當然,一部分的主要原因也是他的“五官”本來就是爛泥淌出來的黑洞。
不過姑且還在兩隻眼睛一個鼻子兩個嘴巴的範疇內。
而模型兄就更離譜了,從左側看去,他刀削斧鑿的麵容如雕刻般完美, 塑料製成的眼珠裡反射著炯炯的光,以至於連他的身材都瞧著高大了不少,特彆是那堅毅的眼神,令人懷疑下一秒就要英勇就義慷慨赴死。
從右邊看過去,暴露在外的血管神經以及眼球就又格外嚇人了,缺乏皮膚組織遮蓋的眼睛和嘴巴無論做什麼表情都猙獰異常,有了胸腹腔裡的那些塑料內臟的襯托更是如此。但以另一邊的裸體而言,還真講不好讓彆人更樂意看哪邊。
可能這就是生活吧, 要麼太恐怖,要麼太變態。
“那什麼,兄弟,”薛尉看不下去了,去旁邊扒拉出一件不知道誰丟在這的外套,“要不你先披一下這個,彆整得那麼辣眼睛。”
“不了,”模型高傲地回絕道,“我隻穿美特斯邦威。”
薛尉:“???”
虞檸:“……”
天哪,她想梆梆給他兩拳。
但是她怕引起他的注意,告辭。
再者,一想到是自己發成了這樣的劇本,她就有點心虛。
說歸這麼說,那具會動的人體模型還是勉強接過了外套披上,畫麵一度變得更奇怪了——幸好在場的除了人類以外都不在意這個,而且雙方數量還微妙地打了個平手。
“你們,”巡邏的淤泥宿管語速緩慢地說,“兩個半夜溜出來談戀愛,其他人跟著看熱鬨,還像話嗎?”
“哦?”人體模型卻很不配合地反問,“你在教我做事?”
淤泥宿管的語氣也危險起來,“這就是你對老師說話的態度?”
其他人:“……”
夭壽啦,怪談自己吵起來了!
氣氛隱隱地劍拔弩張,但在此時忽然從旁邊傳來了什麼東西開裂的細碎響動,二者的目光不約而同地轉向聲音的源頭——正捧著一小把瓜子邊看戲邊嗑得歡的虞檸眨巴眨巴眼睛,假裝無事發生。
“呃……”她訕訕地收起瓜子,“你們繼續?”
哦,還有傑克,他在好奇地看著那把炒得焦香的瓜子,眼神裡都是分自己一點嘗嘗的渴望。
正在醞釀的怒火被她這麼一打岔就岔了氣,淤泥宿管陰惻惻地轉向這些擅自出來夜遊吃瓜的學生,“還有你們幾個——”
“老師,我有話要講。”虞檸舉起手,“我們是看到他倆才偷偷出來的。”
“……!”薛尉也反應過來,“對對對,老師,我們深知學生的任務就是好好學習,本來是想勸他們兩個不要這樣的,結果還沒出聲就被您給抓到了嘛。”
“幫助同學是我們應該做的,”連一向被認為是最穩重的白曜也跟著附和道,“老師這麼忙,我們也是時候做點什麼來分憂——所以才沒有第一時間門告知您,這點確實是我們不對。”
“夠了!”
一直在旁邊憋著的川上富江終於聽不下去地爆發了。
“還要我再說幾遍,這根本就是個誤會!”留著長發的漂亮女生煩躁地說,“我?看上他?開什麼見鬼的玩笑,也不掂掂自己幾斤幾兩。我是被誰絆了一跤才摔到他身上的,彆在那裡胡說八道了!”
“喂,”人體模型不爽道,“女人,你很了不起啊。”
川上富江:“第一,我——”
“第一,絕不意氣用事。”虞檸實在是受不了這校園偶像劇一樣的亂糟糟氛圍了,強硬地打斷道,“第二,絕對不漏判任何一件壞事。”
“第三,絕對裁判得公正漂亮!”
“讓開,”她看向還擋在前麵的淤泥宿管,“我來。”
不知怎的,本該在這裡作為上位者的宿管謎之被她的氣場所震懾,仿佛真的在麵對一位從天而降的裁判一般,愣愣地讓開了位置。
虞檸:“……”
完了,她應該說啥來著?
蜻蜓隊長的Buff果然還是太強了,她還沒回過神就真的輪到自己上陣了,隨著主持大局的裁判陷入沉默,氣氛也漸漸變得尷尬起來。
“要不,”她試探著問,“你倆先分手?”
人體模型:“???”
川上富江:“???”
根本就沒有開始過啊!
“好了好了,時間門也不早了。”僵持之下,方箏頂著滿腦門的冷汗出來打圓場,她笑得很勉強,“這樣吧,大家都回去休息,不管是早戀還是擅闖宵禁,等到明天移交給指導員處理,可以嗎?”
淤泥宿管冷冷哼了一聲,話說到這份上,他也沒有越俎代庖的道理。其他人——除了身為鬼怪的那些,原本對於木偶指導員態度是能避則避,但在瞧見是虞檸在拚命給她使眼色後也摸不清前者又準備在葫蘆裡賣什麼藥地選擇閉嘴,反正應該不會出太大的岔子。
……大概。
這本應是個充滿著忐忑不安的不眠夜,然而等到第二天早早重聚在教室裡,一行人中隻有虞檸精神奕奕。傑克是一如既往百無聊賴地靠急支糖漿提神,周菁菁算是裝了裝樣子,除了白曜還好些,另外兩人全都頂著巨大的黑眼圈。
“心理素質真好啊檸檸,”劉嘉卉倒是早就聽到她平穩的呼吸聲了,早上感歎一遍後現在又忍不住道,“你這睡眠質量已經是正常人難以企及的水平了。”
“沒那麼誇張。”虞檸正兒八經地糾正,“我隻是沾枕頭就一秒入睡而已。”
薛尉:“???”
“你哪來的這技能?”他震驚道。
虞檸笑而不語。
什麼叫環境造就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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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回來,我從今早起來就有點奇怪……”薛尉接著倒抽了口涼氣,“哪裡不太對勁,總覺得好像忘了什麼?你們有這感覺嗎?”
周菁菁聳聳肩。
“沒有。”虞檸斷然道。
廢話,你忘了川上富江。
作為一顆不定時炸|彈,可憐的川上同學才恢複自由沒多久就又回到了陰影的控製內——不過一回生二回熟,虞檸相信她一定能適應的。
適應力這種東西,對人類和鬼怪來說都是不可或缺的一項能力。二十一天就可以養成一個習慣,而最開始訓練順從度的反抗期隻需要七天,這七天是任何因素都能因為習慣引力而失敗的階段。換言之,如果她還想要自己穩定安逸的校園生活,就得在最開始破壞掉這個循環才行。
“很高興看到你們如約地按時前來,”伴隨著熟悉的滾輪聲,顯然已經得到了消息的木偶指導員也出現在教室門口,“為了避免打擾到之後會來的其他同學,接下來請跟我去辦公室吧。”
“沒關係,老師,”虞檸徑直起身,一人做事一人當地抗下了責任,“我去。”
她來允許,她來承認,她來背負!
說著,她向其他人擺擺手,“你們儘快調整下心態就好啦。”
劉嘉卉:“誒?!”
虞檸沒有再過多地解釋——畢竟她也不太拿得準是否真行得通,要是打了包票卻做不到豈不是變得很尷尬。本著做一步說一步的原則,她很低調地跟在一路滑動的指導員身後,梅開二度地造訪了這個才來過不久的地方。
“虞檸同學,”一進辦公室,指導員就開門見山地以它那慣有的呆板語氣說道,“我想你知道我接下來要問些什麼。”
一大清早,不僅是還待在宿舍樓裡的大部分學生,連那些冒充教師的木偶也沒來幾個。這也讓屋內瞧著比先前冷清不少,虞檸的視線滴溜溜轉過一圈,心下有了主意。
“不錯。”
她也不演了,大大方方道。
“我就是主謀。”
其實並沒有。
雖然是為了最後一道保險栓才讓周菁菁帶上了富江,不過當宿管和人體模型同時出現的那一刻,她和在場所有人一樣是懵逼的。
但那也要裝作有!沒有人能阻止她裝逼,沒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