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風潯是真生氣, 但他覺得秦招一定很難理解。
回顧了一下自己年輕的人生,雁風潯上一次被氣成這樣,已經是七八年前。
那時候他多小啊, 根本也沒學會消化外部世界對自己情緒上的刺激, 所以才會發火, 會動怒,會在生氣的時候恨不得撕毀眼前所能看到的一切。
近幾年他成長了, 他以為自己對情緒的調節早就如呼吸一般簡單自然。
但現在覺得沒有想的那麼容易。
秦招不把他的話放心上,他生氣。秦招不拿自己的命當命, 他生氣。費儘力氣把秦招的傷剛治好, 這人又在他眼皮子底下再一次要找死, 他更氣。
秦招已經太習慣受傷。
雁風潯現在才想起來質疑, 那天秦招殺那隻蜘蛛,是真的沒辦法躲掉蛛絲, 還是他覺得受了傷以後, 勢元暴增, 可以有助於他更快地擊殺,所以乾脆不躲?雁風潯已經知道答案。
他開始好奇,調查局是怎麼培養秦招的, 讓他真當自己無所不能,遇到危險身體比腦子反應還快,送死的樣子無比英勇。
秦招顯然沒有學過防禦和躲避的戰術, 他隻知道迎頭而上。作戰時的唯一目的就是要對方死, 而不管自己將會陷入怎樣的殘局。秦招未必是有計劃地讓自己受到攻擊,隻是這麼多年他一直樣做,有了這種經驗和習慣,受傷就變成了一種捷徑。
最讓雁風潯覺得頭疼的是, 似乎除了他,大家都覺得秦招這樣沒有問題。
調查局的人無條件相信,秦招一個人就能搞定一支軍隊的活兒,他們讓秦招帶著一個實習生進來調查,這件事兒本身就不能細究。
可是他們怎麼忘了,秦招再厲害,依然是肉胎凡體的一個普通人。
他的骨頭也會在受到重擊時碎裂,他的血肉被刀捅穿也和彆人受一樣的傷。他是不痛,但也會死。
他們隻教他利用自己強大的異能完成任務,卻不告訴他,受傷是不好的事。
這次是雁風潯在,那要是雁風潯不在呢?
一想到秦招某天也許會在他看不見的地方突然倒下,再也醒不來,雁風潯這火就下不去。
“不要生氣。”
秦招忽然伸手抱住雁風潯,在他背上輕輕撫摸,還是那種撫慰的動作。秦招對雁風潯做過很多次。
雁風潯心裡一軟,啞聲問他:“想明白我為什麼生氣了?”
結果秦招沒回答,隻是又說了一聲:“不要生氣了。”
“……”
真行,說半天結果根本沒懂。
雁風潯冷著臉,被他順了半天背,就知道秦招隻是在哄他,多半剛才的話又沒放心上。
秦招一直拿他當小孩兒,從沒和他因為什麼問題爭執過。在他麵前低眉順眼的,很會遷就人。但問題就是,秦招好像也不太把他的生氣當回事。
說不定秦招會認為,雁風潯今天用裝死這一招騙他,隻是一個熊孩子的胡鬨,恐怕表麵安慰雁風潯,心裡卻覺得這家夥今天真難哄。
雁風潯越想越氣,但又無法真的對秦招發火。秦招太知道怎麼讓他心軟。
抱一抱,雁風潯就被哄好了。
任重道遠。
他不能指望一下子就讓秦招把過去那麼多年的肌肉記憶改掉。
兩個人身體緊密擁抱的時候,剛才短暫的劍拔弩張就立刻散去。
大不了以後把人看緊點。雁風潯想。
“算了。”
雁風潯屈著小臂抵在秦招頭上方的石壁上,慢慢將整個人壓下來,喉嚨裡泄出一聲克製後的歎氣。
“為什麼歎氣?”秦招問他。
“說了你也不明白。”
反正秦招的心裡隻有工作,隻有任務。
雁風潯就算跟他解釋得明明白白,秦招估計也隻覺得他多此一舉。
沒準兒又要跟他說自己很厲害,自己很強,叫雁風潯不用替他操心。到時候雁風潯又能怎麼做呢?
難道把秦招雙手雙腳綁起來,把他帶走,悄無聲息鎖在某個地方,逼著他乖,教著他聽話,讓他隻能在雁風潯眼皮子底下老老實實,永遠彆想跟雁風潯對著乾。
——雖然雁風潯覺得這樣很不錯,但他不可能真這麼做。
那就隻能忍了。
“我明白的。”秦招忽然說。
雁風潯哼笑一聲,滿不在乎道:“行,當你明白吧。”
“阿潯,我比你見過更多人,什麼事都遇到過。就算在和人相處上麵我沒有你那麼厲害,腦子沒有你聰明,但理解能力也不至於太差。你剛才和我說的,我都知道了,今天是我太衝動,明明有更好的策略,但我急躁了。下次我會注意,但我還是沒有辦法一下子答應你。有時候要以任務為重,我的生命安全次之。”
“……”雁風潯盯著他看了一會兒,扯了扯嘴角,“你明白才怪。”
秦招眉頭緊鎖,陷入深深的自我懷疑:“你剛才囑咐的不是這個意思嗎?”
雁風潯磨著牙,忽然伸手捏住他的下巴,拇指指腹按住秦招的唇,剛才被他咬過的地方已經破了皮,滲出一點猩紅。他低聲逼問:“那你說,我這又是什麼意思?”
“懲罰?”秦招自認為這個答案無懈可擊,“因為我不懂你的苦心,把再生液當作退路,還吼你,你為了懲罰我,所以讓我痛。”
“哇,你好聰明。”雁風潯咬牙切齒地笑了,然後低頭在他唇上輕輕一碰,再一次問他,“現在這個呢?我可沒咬你了。”
秦招莫名地往後蹭,背被堅硬的石壁磨蹭得有些發麻。他沒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