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讖思和雁風潯那些尚未被明確的往日交集, 成了秦招所有調查任務中的一個重要支線任務。
他遲早要弄清楚,因為他覺得雁風潯不會無緣無故地討厭一個人。而他對邢讖思共感失敗的事情, 也悄無聲息埋進秦招心裡。
邢讖思有句話大錯特錯,秦招從不是一個以公謀私的人。他不會因為對雁風潯的愛惜,就對邢讖思有偏見。
但現在秦招卻覺得此人疑點重重,以公私分明的角度來說,邢讖思作為一個勢元低於秦招的人卻無法被共感這件事,在他心裡徹底落下了一根刺。
不拔不痛快。
隻是麻煩的點在於,雁風潯依舊對邢讖思這個人的事隻字不提。
他的沉默使他暴露了一些少年人的心性——固執,冷漠, 愛憎分明,不肯圓滑。
那不是他平時偽裝出來的隨性灑脫所能掩蓋的東西。
雁風潯心底大概也有一根刺。秦招要替他拔。
第二天一早,明驕再一次使用異能, 感知第三環的危險。
異能的反饋幾乎和之前一模一樣——他們將會遭遇生死危機,有人會命喪此處。
第六感迫使明驕渾身汗毛倒豎,根本找不出一個破解的方法, 似乎隻有回頭才能安全。
他已經想退卻了。
就算秦招威名在外,但有個前提在——秦招沒有吃過獸魄,且也不打算吃獸魄。或許他的勢元曾經高不可攀,但現在卻未必。
那支帶走千鄉和林本樺的神秘團夥, 已經進入折疊空間腹地很長一段時間,他們如果沒有死在裡麵,那麼就有很大的概率已經得到勢元極高的獸魄。那支隊伍本就強悍,但凡其中有一人在這段時間裡突破了A級,等級一舉超過秦招,那麼正麵交戰時,他們的贏麵就很少了。
這種情況下, 連秦招都不得不謹慎再三,權衡冒進帶來的收獲價值足不足夠對衝他們此行的風險。
偏在這時,邢讖思卻站了出來。他麵上帶著似是而非的笑,和前兩天穩重沉默的模樣大相徑庭:“如果你們覺得危險,就從現在掉頭回去。但我會代表調查局,繼續深入。”
秦招抬頭看著他,就連一直處於遊離狀態的堯希和九裡,都被他的話吸引了注意。隻有雁風潯閒閒地靠在樹旁,打著哈欠。
“我看了所有的調查資料,包括秦隊你整理的報告,發現自從那支隊伍越過第四環進入未知區域開始,第三環就出現了一些此前從未出現過的變異生物,包括那個摧毀了第三環安全區的毒藤,有極大概率,也是來自更深處的區域。”
“因此我有理由懷疑,那群人對折疊空間中心區域的高等生物進行了屠殺,破壞了折疊空間的生態平衡,以至於內部的生物受到刺激,開始往外麵跑。”
邢讖思將自己做的工作筆記翻開,有理有據地說,“它們可以跑到第三環伏殺偷渡客,那麼接下來就有可能去到第二環第一環,到最後,甚至會通過門橋進入我們的世界——如此一來,放任那群人在裡麵多逗留一天,就會帶來更加不可挽回的危害。所以我認為,繼續前進不是急於求成,而是為了我們生存的星球所做的必要挑戰,哪怕犧牲,我也在所不惜。”
他的話實在說得義薄雲天公而忘私,連明驕都少有動容,悄悄看向了秦招。
秦招也難免想到了一件事。
他在前往耶努霧司找雁江第一次探討門橋事件的時候,在雁風潯家附近的公園,發現了一個門橋。
那時候,秦招還沒有折疊空間的概念,他隻是發現黑色漩渦處有強烈的能量波動,靠近後,感知到那其中的危險,於是在完全沒有看清發生了什麼的情況下,擊殺了某種生物。
經由邢讖思的提醒,秦招將兩件事聯係到了一起——那天他攻擊的生物,絕對不是第一環那些呆頭呆腦的熱帶動物。
它們擁有高級勢元,對非同類的存在具有強攻擊性,那天它們正是試圖穿越門橋,隻是運氣不好遇到了秦招,死於秦招的刀下。
還有秦招在巨木林遇到的那隻蜘蛛,它擁有7000的勢元,絕對不是第一環的環境所能孕育出來的程度。
所以說,邢讖思的猜測不僅不是危言聳聽,甚至已經是事實。折疊空間的生態平衡正在被破壞,那些原本藏在中心地區的危險生物如果再受到更多刺激,將會越來越多地往外麵跑。
秦招很快厘清了其中的利害,對邢讖思道:“我同意你的說法,必須儘快阻止他們,”
一直沒有關注他們的雁風潯,這時才若有似無地將目光放在了秦招身上。
或許是因為他猜到了秦招的想法。
果不其然,秦招的下一句話就是對雁風潯說的。
秦招以特戰大隊作戰總指揮的身份,對實習生雁風潯道:“你帶其他人折返,接下來的事情我和邢隊去辦。”
雁風潯麵色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忽然對他笑了笑,不輕不重地重複了一遍他的指令:“要我折返。”
不知為何,明明雁風潯也沒說彆的,但那個眼神讓秦招覺得心頭被刺了一下。
那個邢讖思也不知道是太笨還是太聰明,故意在這時候插了句話:“秦隊的做法是對的,明驕的第六感檢測到的或許不是第三環本身的危機,而是我們當中某一個人的危機。所以越少的人進入越能減輕負擔。”
這顯然就是在暗指除了秦招以外的其他人都有拖後腿的嫌疑。
又或者,他指的就是其中的一個人。
秦招聽後,下意識往雁風潯的方向走去,又冷冷瞪著邢讖思:“我不是這個意思。”
他說著話,同時輕輕捉住了雁風潯的手指,想要告訴雁風潯他不是嫌棄他們沒用,而是單純不希望他跟著自己一起冒險。
雁風潯不知道是理解還是不理解,反手握住秦招的手腕,懶懶問道:“真要趕我走?”
秦招無法反駁,儘管他的本意隻是希望雁風潯安全,但事實就是,他的確在趕雁風潯走。
還好伊斯亞嘴巴伶俐,幫著秦招解釋了一句:“我明白秦隊長和邢隊長的意思,未必是我們誰拖了後腿,隻是要考慮到,人越多作戰靈活性越差。既然目的隻是為了調查,那確實沒有必要全部人一起進入。”
雁風潯卻並不在意這些,他又問了秦招一句:“到底是不是要趕我走啊。”
他的眼神裡沒有咄咄逼人,甚至也沒有一點點強勢的意味,就隻是很平淡地丟出這麼一個問題,讓秦招告訴他答案。
貓科大概都有一種秘而不宣的驕傲藏在心裡,他們可以自己偽裝成弱者,卻不希望自己真的是弱者。他們的爪牙要鋒利,眼神要高傲,下巴總高高仰著,再孤獨也會做出桀驁冷漠的樣子。
他要被人虔誠地愛,而不要有人哀憐地看著他。
秦招忽然心頭一軟,腦子裡冒出了一些自大的想法——我可以帶他進去,我不想和他在這裡分開。
他伸手捧著雁風潯的臉頰,正要告訴他自己的重大決定。
那個沒有眼力見兒的邢讖思又說話了。
但這次,邢讖思不是對秦招說的,他喊了雁風潯一聲:“小潯,你應該回去了。”
雁風潯和秦招同時抬頭看向他。
“你在調查局做了這麼多年,居然還不忘自己的老本行?”
雁風潯又露出了他往常老是掛在臉上的笑意,隨性,慵懶,揶揄,好像什麼事情都會被他當成個笑話。
邢讖思搖搖頭,表情認真:“我後來又到過幾次殼洲,可惜,聽說你再也不去了。”
“所以你是專門跟來勸我回去的?”雁風潯沒有與他敘舊的心情。
“不,我也是前幾天與你們碰麵,才知道原來傳言中秦隊的那個實習生,就是你。”
邢讖思朝他走近,眼裡忽然多出幾分慈祥親和,好像在看一個熟悉的晚輩,竟然想伸手摸一摸雁風潯的頭。
秦招冷著臉,攔在他們中間。
他有些討厭這種氛圍。
雁風潯和邢讖思之間有什麼關係?他們過去發生了什麼?那些記憶對雁風潯而言意味著什麼,為什麼他不肯主動告訴自己?
此時此刻,秦招好像成了個局外人。
他忽然一把捏住雁風潯的下巴,逼他隻能看向自己,然後問:“你和他很熟?”
雁風潯挺喜歡看秦招這副一點都不自持的樣子,他嘴角一揚,笑說:“八百年沒見過了,差點連他名字都記不起來,算什麼熟。”
他說著,低頭在秦招眉角親了親,“我們倆才熟呢。”
秦招心情好了一點,放過雁風潯,又對邢讖思說:“你到底想說什麼,不要浪費時間。”
邢讖思伸出去的手忽然放了下去,驚訝地看了秦招一眼,又看看雁風潯,對他們之間的曖昧關係小吃了一驚。
稍稍平複心情,他才壓低嗓音,用隻有他們能聽見的聲音,對秦招說:“秦隊,你如果珍惜他,就該立刻叫他回去。小潯是天生沒有勢元的孩子,帶他進去,完全就是不負責任的行為不是嗎?”
他的這種做法,看上去似乎是在為雁風潯保留尊嚴。至少其他人沒有聽見這番話。
可是對秦招而言,邢讖思的語氣太親密了。就好像,他和雁風潯的關係熟到,已經可以對秦招指手畫腳的地步。
“我說……”雁風潯忽然將秦招往身後拉了一下,他與邢讖思四目相對,笑得諷刺,“我外公到底給了你什麼優待,讓你即便在調查局坐到如今這個職位,都還是願意忠心耿耿地幫他帶外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