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公孫氏 酒香不怕巷子深(2 / 2)

大秦嬴魚 一口香 11596 字 4個月前

他從寬大的深衣袖袋裡取出一片木牘,呈給秦母看。

站在秦母身後侍奉的橘上前斂衽一禮,接過木牘,上呈給秦母。

秦母將木牘覆蓋在案幾上,笑對公孫棠棣道:“爾等有心了。若不嫌棄,等親迎之時,望爾等能來鄙家食宴歡飲。”

公孫棠棣客氣笑道:“貴家美味,早就名傳鄉裡,我等早就盼望已極,既有相邀,雲胡不喜。靜等佳音。”

聽到公孫棠棣這樣恭維自己家的美食,秦母心中歡喜,看這個眉清目秀的年輕人順眼許多,她笑道:“既知貴客將至,吾家也備下了漿飲和小食,請貴客們品嘗。”說罷,以手擊掌三下,外頭就有仆婦少女們魚貫而入,一人手上一個托盤,上麵托著盂(盛飲品的大海碗)和豆(盛菜的高腳盤),客人們麵前的案幾上一人放了一個,然後又趨步後退到門口,轉身離開。

這是臨時由鴛媼訓練的為客人進獻美食的規矩,嗯,真的是非常粗糙,他還看到,趨步向後退的時候,一個奴仆的左腳拌了右腳一下,好懸沒摔個屁墩,還好後麵的眼疾手快的扶了她一下,否則,她一倒,定能帶倒一大片,這樣,他們家可就在北鄉人麵前出醜了。

好在,眾位賓客們都被眼前的食物給吸引了,無人注意一群奴婢會不會摔倒。

公孫棠棣仔細觀察麵前的濃漿和..豆腐。這個切的四四方方的軟滑固體,應該就是風刮鄉裡的豆腐了。

秦母介紹:“諸君眼前的濃漿,乃是由粟米粉和豆漿一起熬製而成,芳香撲鼻,食之回甘,吾甚愛之。諸君,請。”

說罷,自己執起一邊放著的勺,從盂裡舀了一勺濃漿到淺底碗中,然後送到嘴邊啜飲。

上麵秦母的一舉一動,下麵的賓客們看的分明,也都學著她的樣子舀了一勺濃漿啜飲,秦魚盯著他們的表情看,很滿意的看到有眼睛瞬間像是點了燈泡的,有小口啜飲滿臉享受的,還有一個特彆豪邁,直接抱著盂埋頭大喝的......

秦魚猜,這個人一定是個不拘小節的“猛人”。

秦母就當沒看見那個猛男豪飲的失禮舉動,她又拿起匕(長柄湯匙)挖了一角嫩豆腐放入嘴中咀嚼,下麵的一群人跟著做,秦魚又欣賞了一遍對麵千奇百怪的吃相,覺著滿足的很。

今天的豆腐是他特地看著讓人做的。沒用鴛媼寶貝非常的酸漿,而是用醋點的豆花,他覺著,點出豆腐的,應該是酸漿中的酸將豆漿裡的蛋白質凝固成豆花,既然都是酸的,醋也應該能點出豆腐,他先嘗試一番,果然可以。

今天,他點豆花的時候,還摻入了一些之前蒸餾出來的淡的幾乎沒有味道的果酒,這樣壓出來的豆腐,鮮嫩多汁,隱隱有酒香傳來,最妙的是,居然沒有之前用鹽鹵子製成的酸漿點出來的豆腐的那一股子澀味。

秦魚相信,今日這道嫩豆腐,就是直接分好了上案幾招待賓客,也很夠看了。

公孫棠棣眼中異彩連連,直覺今日這次拜訪值得了,即便是長翁的無禮也不影響他的好心情了。

公孫棠棣大力讚美了秦家的這道小食,從顏色讚到嗅覺,從味道讚到觸覺,總之,無一處不美,無一處不讚,這不重樣的詞,聽得秦魚小嘴都張開了。

長翁重重的咳了一聲,公孫棠棣倏地停住聲音,臉皮慢慢漲紅了,畢竟還年輕,還不能很好的控製住自己的情緒。

秦母輕笑道:“聽說你們跟裡典大人是親戚?”

這回長翁不裝傻了,他微微欠身,拱手笑道:“原為家仆之身,確互為兄弟。如今眺兄早已分家另立門戶,互為好友罷了。”

裡典也放下匕,感慨笑道:“原本不知道這老小子親自過來,否則,定會事先告知,我先在自家招待他一番才是。”

他們都不提公孫棠棣,秦母猜測,裡典應該跟公孫家不大親近,以至於跟自家侄子一點沒有親戚的熱乎勁,倒是對這個公孫家的門客,原本的同父兄弟,還有幾分溫情在。

隻是,這個長翁,既是公孫家的庶子,也是公孫家的門客,怎麼對自家的少主人倨傲以待,在外人麵前,好似一點顏麵都不給他?

難得這年輕人能忍下來。

隻是,將家醜當著彆人的麵表現出來,到底不體麵了。

不知道這個長翁,是不是跟公孫家有仇,故意如此。

對彆人家的家事,秦母無意八卦,隻是拿出主母待客的款兒來,吃吃喝喝的,公孫家不提來意目的,她就不開口,反正有求於人的是他們。

果然,在豆腐都快要吃光的時候,公孫棠棣終於提出,想要一觀秦家是如何能做出如此美味的豆腐的。

秦母噙著微笑去看裡典。秦家一向的方針政策是,他們家隻管發明創造,以及配合裡典的意思傳播給蒿裡的鄰居們,至於其他的,就不管不問了。

秦家自然是明白自家的價值所在的。也非常的知道,自家利益是跟裡典、鄉佐、鄉嗇夫,乃至於最上頭的縣令的利益是一致的,他們想要功績,就不能繞過秦家去。

因此,這個豆腐,要不要給北鄉,秦母就不管了,她隻出一個場地,讓西鄉蒿裡的裡典去跟北鄉的豪強談吧。

還是一家人呢,嘖嘖,這可怎麼談喲~~

裡典卻是從容而笑,問道:“都已經四天了,你們居然還沒得到酸漿?也沒打聽到點豆花的方法嗎?長翁啊,你要是說是,老夫可是不信啊,怎麼,公孫家,已經沒落到如此地步了嗎?”

夾槍帶棒,針鋒相對,又開始了。

長翁這回倒是有涵養的很,也不惱,隻嗬嗬笑道:“酸漿嘛,自是已經得到了,方法嘛,也有了,但畢竟是經過黔首們口口相傳的,大失其真,所以老夫就厚著臉皮,親自來請教貴家了。”說罷,又是謙恭的對著秦母一拱手。

秦母微微欠身點頭,表示接受到了他的善意,然後轉頭去看裡典。

秦魚坐在這矮胖老頭的斜對麵,明顯的看見這老頭在自家母親聽完他的話,轉頭去看自家老師的時候,臉皮僵硬了一下,雖然很快就緩和了,但嘴角的笑容,卻不如之前的真切了。

也不知道這老頭在腹誹什麼?

長翁在腹誹什麼?

長翁在心中腹誹:果然女流之輩,縱使坐在高台上,也不堪一用,事事還是要靠男人做決斷。

他卻忘了,秦國,可是有整整四十年,是掌握在女流之輩的手掌中的。

長翁的腹誹眾人自是聽不到的。眾人隻聽裡典笑道:“諸位可是來早了。”

長翁:“此話怎講?”

裡典:“就在昨日,老夫已經將這製豆腐的法子上報給本鄉的鄉嗇夫了,如今新任縣令還未到任,具體鄉嗇夫那邊是個什麼決斷,吾等還未可知,所以老夫才會說諸位來的太早了一些。再等上幾日,諸位或許能得到官署那邊的令書呢?”

長翁不聽他這一套的官方套話,他隻道:“據我所知,這製豆腐的法子,你們西鄉可是都傳遍了,這樣失密,你也好意思說等上頭的決斷?”既然都已經給出去了,那麼你,以及你們秦家,也沒那麼講規矩嘛。

裡典卻是笑道:“隻是給鄰裡們分享一下,這是秦家主母慈愛,友善鄰裡,這個不光老夫管不著,就是秦國的律法,也是管不著的,至於說傳的到處都是,這可不在吾等預料之內,況且,老夫已經打聽了,傳出去的那些,嘖嘖,不過是臆測而已,咦——不登大雅之堂!長翁,你覺著,今日所食之豆腐,比之外頭傳的那些如何?”

長翁:“......雲泥之彆。”

裡典:“這不就是了嗎?真正的方子還在啊,如何就失密了呢?”

裡典笑的舒朗,長翁卻是想給他老臉上狠狠一拳!

這老匹夫,真是夠難纏的,怎的,你就非得跟老夫杠上了是吧?

什麼等上令,推辭!

都是推辭!!

裡典心中歎息:還真不是推辭!

他,或者這櫟陽縣的所有官吏,都已經得到消息了:大王要來櫟陽了,他們這些底層的官吏們,該準備進獻給大王的禮物了。

還能有比美食更討人歡心的禮物嗎?

西鄉的鄉嗇夫早就明著吩咐過裡典,一定要管好蒿裡,安撫好秦家,維持住蒿裡和諧友愛的氣氛。而他,這個西鄉的一把手,則是要維持住西鄉家家豆腐飄香,人人飽腹歡笑的太平盛世景象。

他有預感,作為秦國曾經的宗室,大王一定非常好奇秦家這些年居住以及生活過的地方,有很大的可能,大王會到西鄉看一看。如果真的來了,那麼他這個西鄉的一把手,下半輩子是地獄還是天堂,可就隻著這一哆嗦了。

為什麼說朝中有人好辦事呢?

秦家雖然不知道秦王要來櫟陽,但有裡典、鄉嗇夫這兩個知情人護著,秦家無論知道與不知道,都沒有大的影響。

但公孫家就不是了,沒有人提點,你看這個代表公孫家門麵的長翁,思想境界就跟不上了。

裡典低頭啜飲,希望這公孫家,不要背地裡出幺蛾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