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魚老實的跟在秦王身後進了他日常處置公務的大殿, 秦王也不理他，隻是坐在已經恢複到原狀的案幾之後，將一個黑木盒子推給他。</p>
秦魚打開一看, 是一個青銅印章, 上麵係著青色的帶子。</p>
秦魚拿起來一看，上麵是扭的特彆有韻致的線條，秦魚不認識。</p>
秦魚好奇問道：“這是什麼印章？”</p>
長喜在旁給他解釋道：“是櫟陽令的綬印。一般來說，縣令的印章都是青銅黑綬, 但櫟陽令有所不同, 為青銅青綬，以為區彆。”</p>
秦魚明白了。青色綬帶要比黑色綬帶高級，櫟陽令的印綬是青銅青綬，是要比其他大縣的縣令高半級的意思。</p>
有了綬印，秦魚櫟陽令的官才算是到手了。</p>
秦魚拿著印章去看秦王, 看他還有什麼吩咐。</p>
秦王卻是淡淡道：“退下吧。”</p>
秦魚有些麻爪，他撓撓後腦勺，試探問道：“大王今日可還有空閒？”</p>
秦王：“無。”</p>
秦魚有些失望：“哦，原本還想給大王看我給櫟陽畫的規劃圖的，既然這樣，那就算了。”</p>
秦王倏地抬起眼簾, 一雙眼睛鷹一般的盯著秦魚, 就像盯著勢在必得的獵物。</p>
秦魚壯著膽子，上前拉拉他的衣袖：“大王, 你看不看？”</p>
秦王冷哼：“你要是非要寡人看的話......”</p>
秦魚忙道：“非要，非要, 一定要, 一定要, 大王等我啊......”</p>
秦魚拿著印綬一溜煙的跑了，長喜忙跟上去，徒留一個空盒子給秦王。</p>
秦王看著空盒子冷笑道：“你若是不能讓寡人滿意，看寡人如何收拾你！”</p>
秦王沒有等多久，秦魚就回來了，帶著一個大箱子。</p>
箱子放在台階下，秦魚自己打開箱子，拿出一個足有兩尺長一尺多寬的...薄木板。</p>
嗐，沒有紙，真是太不方便了！</p>
秦魚端著一個木板邁上台階，舉起來放到秦王的案幾上，拿給秦王看。</p>
秦王屈尊降貴的垂眸去看，大皺眉頭：“你這是什麼鬼畫符？”</p>
秦魚：......</p>
“大王，這是鴨地生態養殖規劃圖。”</p>
秦王挑眉：“這就是你搞的那個用鴨蛋繳稅賦的鴨地？”</p>
秦魚：“算吧，不過，我有更好的規劃。”</p>
“您看，這是沮水，這片鴨地，其實是一片灘塗沼澤，種糧肯定是不行的，隻能長一些蘆葦啊、荇菜啊、水鳥啊之類的，因這塊灘塗荒蕪，西鄉的嗇夫並不禁止百姓們過去采集，但百姓們去了，也隻能采割一些蘆葦，打一些水鳥做牙祭，實在是沒有什麼出產。但在我眼中，這裡其實是一塊寶地。”</p>
秦王來了興趣：“如何是寶地？”</p>
秦魚笑道：“大王可喜歡吃蓮藕蓮子？前年有商賈路過西鄉，大母給我買了幾片不甚新鮮的荷葉，我將其曬乾，切碎，熬成荷葉粥，甚是美味。”</p>
秦王：“這跟寶地有何關係？難不成你要在這片灘塗上種蓮藕？”</p>
秦魚：“是挖池塘養荷花種蓮藕。”</p>
秦王：“有何區彆？”</p>
秦魚：“區彆大了。這邊地勢是西高東低，北高南低，沮水隻會自西北往東南流，每逢下暴雨的時候，東鄉那邊就會被淹。但如果將這片窪地深挖成一個淺水池塘，然後沿著池塘往東南深挖，挖出來的泥加高周圍地勢，將其拓展成一個蓄水庫，通過池塘作為過度，引沮水的水注入水庫，就可以為處在下遊的東鄉分擔一部分水流，同時有池塘作為緩衝，有水庫的高堤壩作為阻攔，即便有洪水，也隻會沿著河道往下遊流。”</p>
“若是這個水庫建成了，就可以就著地勢開渠灌溉西鄉南部旱地和南鄉了。有了水源灌溉，西鄉和南鄉全部土地就可以麥、粟、菽同種了，每年至少要多產出三分之一的糧食。”</p>
“除了灌溉之外，池塘裡還可以種藕，可以養魚蝦，圍著水庫，可以開辟養殖場，養雞鴨鵝，養豬，哦，是養豚、豕。養殖場裡會產生大量的牲畜糞便，可以建造坑池產氣肥地，依托養殖場，可以種植果圃和菜圃，豐富百姓們的餐桌......”</p>
“總之，建造這樣一個水庫，好處多多。您說，這裡是不是一塊寶地？”</p>
通過秦魚一邊講述一邊比劃</p>
解說，這回秦王看懂了秦魚畫的什麼生態規劃圖了，但他有一個難題：“建造這樣一個水庫，需要征發多少勞役？”</p>
秦魚道：“這個我也想過了，這隻是一個供西鄉和南鄉用的小水庫，工程量不大，用不著征發勞役，讓百姓們農閒的時候出工去挖就行了。他們出工，我出糧食和錢，他們能賺些口糧和錢財渡過荒季，我能修水庫，一舉兩得。”</p>
秦王皺眉：“你費勁折騰了一會，就隻想著修一個小水庫，僅供自己的鄉裡使用？魚令，你要是隻有這點子狹隘的想法，寡人勸你還是不要做這個櫟陽令了。”</p>
秦魚噘嘴：“我倒是想一下子修一個一勞永逸的工程呢，但除了沮水周圍的這片土地，過了南鄉就是一片荒地，連草都不長的，隻修一個水庫，隻引沮水的這一點子水，有什麼用啊？”</p>
鄭國渠啊，要解決涇水和洛水之間渭水以北的這段鹽堿化嚴重的荒地，必須要幾十年之後的鄭國渠這樣的大工程才能行啊。</p>
等鄭國渠修好，涇水攜帶的大量泥沙就可以通過鄭國渠自西向東自流三百餘裡，泥沙大麵積覆蓋住鹽堿地之後，上麵才能種植糧食，這時候，這片荒地，才能真正的成為糧倉，同時，櫟陽東鄉時不時沮水泛濫的情況才會徹底解決。</p>
現在，沒有鄭國渠，秦魚也隻能在自己的一畝三分地上折騰一下，解決一小部分水流的問題。治標不治本。</p>
什麼？你要他自己去修鄭國渠？你以為這樣能用兩千多年的渠是說修就能修的嗎？不說修渠的技術問題，就是其中征發的力夫和耗費的錢財，是現在的秦國能修的起嗎？</p>
蜀郡的都江堰還沒修的，蜀地還未成為天府之國，為秦國提供源源不斷的糧食。秦國現在看著是很強大，但其實，並未強大到不能撼動的地步，至少，隔壁鄰居趙國，就是一個非常大的威脅。</p>
“而且，在頭兩年，我連連接水庫通水的水渠都不準備挖的。”你要雇人乾活，總要讓人看到實在的好處吧？“我的打算是，今年先把池塘挖出來，然後將坑池和養殖場建起來，百姓們看到了實在的好處，要是順利的話，明年再開始挖水庫，至於水渠，能用水車代替的話就不挖，勞民傷財的工程儘量少做。”</p>
秦王：“水車？寡人聽說，巨子已經帶人將水車造好了，這水車，當真好用？”</p>
秦魚道：“水車就是專門將河裡的水給運到岸上，方便人們取水用的。若是在水庫上架構水車，隻要打造足夠長的水槽，就能將水運到想運的地方去。製作木水槽可比挖渠省力多了，還能隨意拆卸組裝循環使用，方便灌溉田畝。”</p>
“還有，若是墨者們將水碓和水磨做出來了，我打算沿著沮水建一溜的水磨坊，方便百姓們去舂米磨麵。”</p>
“以西鄉作為試驗點，若是光景好了，再推廣到整個縣裡，穩著來，儘量不讓百姓們承擔風險，百姓們不承擔風險，就能安居樂業，百姓們安居樂業，有餘力了，我的工作開展才能順利，櫟陽才能進行下一步發展。”</p>
其實，製約秦魚大跨步邁進的不是權利，更不是錢財，甚至都不是人才，而是最基礎的勞動力！</p>
這個勞動力，還是包括健壯婦人在內的，因為秦國的人口，實在是太少了。不隻是秦國，在這個時代，除了幾個有數的繁華大城市，絕對能用地廣人稀來形容所有的地方。</p>
糧食生產的上限在哪裡？是土地兼並嚴重，最底層的庶民們沒有土地耕種嗎？</p>
並不是。</p>
而是有足夠耕種的土地，卻沒有足夠耕種的人口！</p>
壯勞力都死在戰場上了，隻留下老弱婦孺在家種田，他們才能種多少？種不了的，地也隻能荒廢了，眼睜睜的看著讓它成為荒地。</p>
秦魚估計，現在的秦國，所有人口加起來，絕對不超過一百萬。他們櫟陽夠富了吧？但走在出了裡邑的路上，同樣要成群結隊，不然，就跟走在野地裡一樣，半天都見不到一個人影，非常容易發生行政和刑事案件。</p>
讓秦魚做櫟陽令，秦魚就打算讓百姓們休養生息，</p>
儘量不征發勞役。沒有餘力耕種的老弱可以去搞養殖嘛，吃肉吃蛋多了，糧食的需求就少了，營養配比還均衡呢。</p>
除了種植和養殖之外，有餘力的還可以去剪羊毛、洗羊毛，堿固然難得，但以現在羊毛的體量，也壓根用不到那麼多的堿。還是那句話，人少，就什麼都少，就什麼都做不起來。</p>
等到百姓們吃飽穿暖了，他們才會自發的為人口增長多做貢獻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