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課結束，百姓們的熱烈程度卻沒退卻，秦魚趁著這股熱潮，新發了一回征勞役的明告。</p>
說起來，今年，秦魚這個縣令已經征發過勞役了，時隔一個來月征發第二次勞役，應該群情激憤罵他狗官才是。但百姓們卻是興高采烈的聚集在明告下麵，聽小吏們詳細講解此次勞役的內容。</p>
此次勞役，分兩部分，一部分是征集青壯，繼續上山采集大木和大石，這次勞役時間要長一些，若無意外，會一直做到河水結冰為止。報酬方麵，會與第一次勞役相同。</p>
第二部分，是官署計劃在縣內種植果樹。因為種植果樹屬於輕佘的活計，因此這部分勞役麵向的群體，除了青壯男子之外，還有青壯女子，以及自認可以做工的老弱。青壯男女鋤地挖坑，老弱可以澆水扶苗，分工明確，一點毛病都沒有。</p>
秦魚這樣的“橫征暴斂”，要是來個儒家博士，怕不是得指著他的鼻子臭罵“暴君”！</p>
但櫟陽的百姓們聽著此次勞役的內容，具都開心的笑了。</p>
往年秋收之後，他們交上今年的賦稅之後，沒有服勞役的，也是要繼續服勞役的。以前給官署服勞役，不僅是無償勞動，還要自備口糧。啥？沒有口糧？那也沒關係，可以向官署借貸喲，隻要等你田裡有收獲的時候，連本帶利息的，還上就行了。</p>
即使沒有服勞役的，他們也會憑借經驗，計量剩下的口糧，看能不能挨過明年青黃不接的時候。要是之前家中有在官署借貸的，這個時候就要開始還貸了，若是打算用全家剩下的口糧去還貸，那就要考慮接下來的日子全家會不會餓死。</p>
要是不打算還，那也有兩個選擇，一個選擇是利滾利，這樣或許永遠也沒有還的上的時候，第二個選擇，就是主動去官署，用延長服勞役期限的方式，去為官署還貸。</p>
無論是第一個選擇，還是第二個選擇，總歸，他們最終，還是要到官署延長服勞役的期限的。</p>
要是家中既沒有未完的勞役要服，也沒有未還完的借貸，糧食青鹽也都夠吃的，那麼，這個時候，全家就要考慮如何過冬的問題了。經過一年的風吹雨打，茅草屋是不是漏風了？要不要修補？過冬的柴木可都準備好了？大人穿的棉衣呢？熬過綿綿寒夜的被子呢？小孩子可以窩在屋子裡躲冬，大人可是要乾活的，沒有棉衣穿，沒有暖被蓋，凍壞了身體，可就做不了活計了。</p>
更有可能的是，全家</p>
可能在不知不覺間，都凍死了。</p>
因此，每年的冬季，對他們這些黔首們來說，都是一個不大不小檻，度過去了，就還有明年，度不過去，就沒有第二日了。</p>
若這些都準備好了，仍舊不能閒著，秋收後的田地整理好了嗎？田間的溝渠要不要疏通一下，等來年春耕好引水灌溉？今年種的麻漚好了嗎？若是不能在結冰前將麻撚成線，留待冬日裡紡織成布帛，等到明年交帛稅的時候，很可能會交不夠……</p>
林林總總，他們每一年每一月每一天每一時每一刻，都不能停下來，他們時時刻刻總是有做不完的活計。</p>
或許隻有等到死亡的那一刻，他們才能永久的歇息一下了。</p>
不得不說，商鞅的疲民政策，在秦國施行的非常成功。</p>
但今年，一切都不一樣了。</p>
櫟陽的百姓們，仍舊覺著每天有乾不完的活計，仍舊每天都累的隻想躺倒不想站起來，但他們的心態，發生了截然相反的變化。</p>
他們即便躺倒了，腦袋仍舊在轉動，想著明天，要如何能做更多的活，因為他們的做工量，直接跟他們的利益相關。</p>
都是因為，他們櫟陽，來了一個小縣令。</p>
小縣令實在仁慈，他不僅讓大王允許他們養殖家禽隻收很少的羽稅，還讓他們用鮮花換取禽苗，天呢，這跟白撿有什麼區彆嗎？</p>
他們原本就覺著，這已經是天大的好事了，誰知，還有更好的事情在等著他們呢。</p>
鄉裡建起了水房，以前春米是個苦活計，無論男女，用手臂抱著木棍春上一上午，胳膊都要斷掉了，也隻能春出供一家人吃幾天的米來，現在好了，隻要將粟米送去水房，你想春多少，就能春多少，完全不用自己費力。</p>
今年的勞役也發下來了，雖然沒有比往年輕快多少，甚至要更多更重，但竟然是有報酬的，報酬居然是鹽和布帛。聽說做勞役的工地裡，一天居然是要吃三頓飯的！</p>
有這樣豐厚的報酬，有這樣豐厚的待遇，那麼，這勞役，還能夠叫做勞役嗎？</p>
有好奇的年輕人悄悄去問有年紀的人，問他們有沒有聽說過這樣的勞役？或者他們年輕的時候，有沒有服過這樣的勞役？</p>
要不說人老成精呢，這些有年紀的老人眼睛一瞪，嘴角一撇，開罵："問這麼多做什麼？公子怎麼說，你們就怎</p>
麼做，好日子不過，再來瞎打聽，腿給你們打斷！”</p>
好吧，悶聲發大財，他們懂得。</p>
現在公子憐憫他們黔首日子難過，給他們發酬勞，要是他們瞎嚷嚷，讓王城那邊的大人們聽到</p>
了，或許就不允許公子這樣做了？那麼他們黔首的日子肯定就會恢複到以前的樣子了。</p>
雖然在公子魚治下的日子還沒過多長時間，但他們衷心的希望，這樣的日子能長長久久的過下去，真心的希望公子魚能長命百歲。</p>
他們奔告鄉裡，成群結隊的進山，在三老官吏的帶領下砍伐大木，種植小木，采伐大石，然後運到沮水邊，等待沮水下遊的同鄉們將其打撈起來，運往官署。</p>
就這樣在山裡乾了一個多月，等到了秋收的日子，他們才成群結隊的從大山裡出來，人均瘦了一大圈，形似無家可歸的野人。</p>
但等他們回到家的時候，等待他們的是滿滿一罐子供全家吃一整年都還要有剩餘的青鹽，是尺尺相盈的厚實布匹，是肥膩膩的油脂，是活蹦亂跳的家禽……</p>
以及，笑吟吟的妻子端上來的油潑麵片湯，和臉蛋紅撲撲的孩子們的歡聲笑語。</p>
辛苦算什麼？他們的辛苦是值得的！</p>
家中有借貸的，更是跟天上掉餡餅一樣，他們可以一邊領取一半的酬勞，一邊用另一半的醋倒勞抵掉官署的高利貸。凡是家中債台高策的，無不往死裡去乾，隻求儘快將債務清零，否則，等待他們的，很可能是遷居到秦國新打下來的土地上服勞役，一直等他們將借貸還清，才能回鄉。</p>
一想到這些，不想背井離鄉的黔首們就兩股戰戰，背景離鄉就如無根浮萍，若真走了，他們此生，恐怕都沒有回鄉的時候了。</p>
所以說，等秦魚征發第二次勞役的時候，百姓黔首們的熱情，並不比他舉辦考課的時候少上半分。</p>
有借貸的可以再做一波勞役趁機還借貸，沒有借貸的，能夠為家中積累物資，永遠都不嫌多。</p>
秦魚雖然高興百姓黔首們表現出來的高昂熱情，但他還是明示所有官吏，一切都按照秦律嚴格執。行。</p>
小男子小女子做工是什麼價錢，大男子大女子做工是什麼價錢，六十歲以下的老弱病殘能不能為言署服勞役，需要他們服什麼樣的勞役，這些秦律裡既然都有明確的規定，那麼就按照秦律嚴格施行。</p>
秦魚深知生米恩鬥</p>
米仇的道理。做慈善，也沒有任由人占便宜的？更何況，他是在治理一方土地百姓，不是在養肥誰的野心，施行政令，公平公正公開才是他的底線。</p>
種植果樹的計劃已經做了接近兩個月了，這兩個來月，各鄉音夫、部佐和亭長們早就將自己鄉裡能種植果樹的範圍和地方摸清楚了，也曾送到秦魚麵前大家一起會商計劃的可行性。</p>
因此，等到秦魚明確發布明告的時候，無論是要栽種的果苗、挖坑的農具，還是管理百姓們服役的小吏，指導果樹種植的農家子弟，都已經準備就緒，隻等秦魚這個縣令，一聲令下開始執行了。</p>
秦魚下完命令之後，全縣的百姓黔首們都動了下來，他自己反倒閒了下來。</p>
最近，他已經大體梳理好櫟陽本土勢力情況了，錯綜複雜姻親為網就是櫟陽本土勢力生態的最佳寫照。</p>
這些以姻親結成的網形成的勢力看似牢不可破，但秦魚手裡有個可以攪動這張網的利器：花露。</p>
一瓶花露三千黃金的誘惑啊，他就不信，他以花露作為利劍，不能斬除一些鋌而走險的禍患。</p>
既然暫時沒有人跳出來，秦魚就暫且將之放一放，重新將眼光放在左右公室這一邊。</p>
左工室這邊，玫瑰花早就謝了，花露蒸餾暫時告一段落，但整套青銅打造的蒸餾釜並沒有空閒下來。</p>
螺絲的應用將蒸餾釜的密封性進一步提高，輪已經開始嘗試蒸餾高濃度烈酒了。</p>
具體多少度秦魚沒法估算，但現在的烈酒已經到了一口放倒一個壯漢的程度，這濃度，想來應該是很高了。</p>
酒精蒸館，同樣是避著人的，明麵上知道的隻有秦魚和輪兩個人，隻有有沒有秦王的暗線或者太後的暗線知道，秦魚就不清楚了。</p>
但到目前為止，輪蒸餾出來的酒精，一點都沒少，倒是真的。</p>
當然，若是輪自己監守自盜，秦魚就得自認倒黴了。</p>
左工室這邊，除了輪忙活著改進蒸餾釜，爭取蒸餾出更高濃度的酒精之外，張史更是忙的腳不沾地。</p>
無他，左工室偶然出了一窯瓷器。</p>
自從焦炭問世之後，櫟陽的左右工室就全都改用焦炭燒窯冶煉。</p>
左右工室的分工，大體是左工室燒製一些陶器、瓷磚、一些青銅鐵的鍋碗瓢盆之類的日常用具，而右工室那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