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高陵君(1 / 2)

大秦嬴魚 一口香 18799 字 5個月前

蒙騖將布帛上的文字一字一句的念出來,不僅焦銅聽得呆住了,就連太後,都露出驚訝不已的神色來。</p>

都說生前身後名,有限的竹簡帛書上記載的無不是有作為的國君和當世大賢的言行,記錄他們言行的目的,也是為了教化庶民,從來沒有聽說過,有哪一個竹帛上記錄了一個工匠的言行事跡。</p>

而且,以一個人的名字命名一個器具,這何止是載於竹帛,這是要人口口傳唱,名垂不朽啊。</p>

這個叫焦銅的工匠,他何德何能?</p>

憑他背叛的德行嗎?</p>

凡是在場的人,眼睛都盯在了焦銅的身上,好似重新認識他一般。</p>

而焦銅本人,則是幾近瘋狂了。</p>

“不,不可能,這不是真的,你在騙我,這是假的,是假的,不是真的……”</p>

蒙騖憐憫的看著這個本來會名留竹帛,人人傳唱其功績,受到國君禮遇的黔首,蹲下身,將布帛示給他看。</p>

被綁縛在地上的焦銅,努力探過腦袋去看蒙騖手裡的帛書,蒙驁也任由他看,等他的眼睛定視在那個紅豔的王印上的時候,蒙驁將帛書拿走,站起身,對他道:“多看無益,這個,已經與你沒關係了。”</p>

"不!!"</p>

焦銅發出淒厲的叫喊,對著秦魚的方向哭嚎:“公子,公子,我錯了,小人知錯了,公子,小人知錯了……”</p>

太後看著這個前後態度大變的黔首,直覺要壞事,剛想開口說話,但秦魚比他快了一步。</p>

秦魚繞過蒙騖,站在焦銅麵前,焦銅停止哭隙,滿臉痛苦哀求的看著他。</p>

秦魚對他道:“我給你兩個選擇。第一個選擇,你自出,供出你真正的主人,我來做保,放過你的家人,上稟大王給黑瓷命名為焦瓷。至於你,偷盜櫟陽大量陶土和焦炭,私自燒製陶瓷,罪大惡極,但念在你是自出,便減輕罪罰,留你全屍。”</p>

焦銅在聽到"焦瓷"兩個字的時候,他的眼睛迸發出明亮攝人的光,但聽到"全屍"的時候,這道光,迅速暗淡下去。</p>

秦魚繼續道:“第二個選擇,你仍舊堅持之前的說辭,忠誠於你的主人,但是,你,和你的家人,以及你燒製的瓷器,都將一起為你的忠心陪葬,從此以後,世間在無人知曉,是你第一個,燒製出了黑</p>

瓷。”</p>

“這兩個,你選一個吧。”</p>

焦銅焦急道:"不,公子,我不想死,公子,求求您,您最仁慈了,一定不忍心看到焦銅去死的,對不對?”</p>

這是能對一個孩子說出的話?此人無心!</p>

蒙騖沒忍住,抬腿給了這人一腳,力道之大,痛的焦銅縮成了一個蝦米。</p>

秦魚卻是道:“不,你錯了,你是叛徒,你從我這裡偷走了信任跟財物,其行可誅,我為什麼會不忍心看到你去死?”</p>

焦銅忍著疼痛,堅持喊道:“可是,隻有我才能燒製出焦瓷,隻有我,彆人都不能!”</p>

秦魚笑道:“你又錯了。這世間,並不是隻有你一人才能燒製瓷器。所謂的陶器和瓷器,隻不過是一個溫度低,一個溫度高的差彆。左工室高溫燒出來的陶器都碎掉了,是因為櫟陽的陶土,摻雜了許多其他雜質,黏土比例不夠,耐高溫程度不高的緣故。左工室的陶令早就跟我彙報過,你的同僚們,也已經發現了問題所在,他們正在尋找更高更好的陶土和黏土配比,成功燒製出瓷器,隻是時間問題。但你,嗬……”</p>

“我猜,這瓷器,其實並不是你一個人燒製出來的吧?”</p>

“齊人善陶,是因為齊國產出的陶土和黏土質量上乘,燒製出來的陶器和瓷器自然精美,甚至達到了能以 陶”字命名一座城邑的程度。齊人以上好的木炭燒製出來的青瓷,是在比燒製陶溫度更高的情況下產出的,但限於木炭所能達到的最高溫度,產出並不豐,物以稀為貴,齊人青瓷名滿天下,一件難求,正是因為它的數量稀少。但焦炭就不一樣了,焦炭比木炭更耐燒,能達到的溫度更高,所以,黑瓷就應運而生了……”</p>

“焦銅,你之所以能比左工室的大匠們更早燒出瓷器,並不是你多麼有才,而是直接從齊人那裡獲得了陶土的燒製比例吧?有了最佳的鑄陶比例,再放入焦炭窯中燒製,自然可以輕鬆的燒製出黑瓷,這個工作,左工室裡隨便一個小工都能做,你站在前人的肩膀上,自然可以彎道超車,俯視在摸索的道路上崎嶇前行的同僚們。”</p>

“所以,焦銅,你憑什麼心安理得的覺著,‘焦瓷’這個名字,就是屬於你的?”</p>

聽了秦魚的這一番話,焦銅早就驚駭的渾身顫抖不止了,蒙驁更是不屑嗤道:“原來,這個小偷,不僅偷盜公中的財務,還偷取彆人的名聲?</p>

"</p>

焦銅原本就受到了帛書的巨大打擊,又聽了秦魚似乎開了天眼一般的一番話,如今又被蒙騖諷刺一激,終於受不了了崩潰大喊:“我不是小偷!那個齊人,本來就是穰侯賜給我的奴隸,他的所有一切都是我的,焦瓷就是我</p>

一個人燒製出來的!”</p>

此話一出,原本就安靜的堂室更是落針可聞,寂靜的有些可怕了。</p>

焦銅喊完之後,也頹然的癱軟在地上,隻剩無邊的恐懼。</p>

穰侯?此人的主人,竟然是穰侯!</p>

怎麼就那麼不讓人驚訝呢?公子魚都說了,這個小偷所用的燒瓷方法是從齊人那裡得來的,齊地,正是穰侯的封地所在啊。</p>

穰侯家中有齊人陶匠做奴隸,真的是太正常不過了。</p>

就連太後都無話可說,她心中,就連自己也分不清,到底是鬆了口氣,還是悵然若失。</p>

秦魚看到了太後臉上複雜的表情,突然道:“或許那個齊人是穰侯送給你的,但禳侯富可敵國,坐擁金銀青銅器具無數,他或許並看不上區區黑瓷,你這黑瓷,到底是為誰燒製的?"</p>

運送陶瓷被抓了個現行的那些人,他們隻負責運輸,隻知道接頭的人是個商人,這個商人是為誰做事,他們就都不知道了。</p>

再去審問其他人,他們對此莫名不已,並不知道瓷是個什麼東西,更不知道他們偷渡出櫟舊的貨物中,有陶瓷的存在。</p>

再結合趙欄見到被搜到的那箱子瓷器的反應來看,趙欄或許有監督燒製瓷器,並為焦銅提供便利,但他並沒有授意手下將瓷器偷渡出櫟陽。</p>

這隻能說明,有人假借趙欄一行偷渡大木等財物的機會,偷偷夾帶瓷器等趙欄不知道的貨物運出。</p>

這些貨物,可以瞞著趙欄,因為趙欄隻是發話的人,他不會出現在貨物交接現場,自然容易隱瞞,但一定不能瞞著接手貨物的槐,因為,運輸貨物的車隊,即便是軍糧軍械等軍用物資,每經過一個關口,都是要查驗,若是商賈貨物,還要交商業稅。</p>

車隊或許能瞞過一個兩個的關口檢查,但一定瞞不過所有的關口,所以,他們第一個不能瞞的人,就是槐。</p>

因為隻有槐知道自己押運的貨物中有什麼,他才能從容應對所有的關卡。</p>

所以,那個運輸瓷器的人,一定就在前天跟槐簽訂盟約的人中,並且</p>

跟槐許諾了分紅。</p>

焦銅聽到秦魚的問話,不知道是不是心如死灰了,他喃喃道:“小人不知道公子在說什麼。”</p>

秦魚看看太後,他想到了一個人,問蒙驁:“荊氏都招了什麼?”</p>

蒙騖雖然對秦魚突然提起荊氏有些訝異,但他仍舊回道:“荊氏隻是說是受了趙欄的蠱惑,才做出錯事,翻來覆去的隻有這些話,就沒再審問。"</p>

秦魚道:“再仔細審問,或許能問出一些不一樣的東西來也說不定。”</p>

蒙騖朝一個兵卒點點下巴,這個兵卒領命去了。</p>

秦魚對焦銅道:“你雖然可惡可恨,但我方才說的兩個選擇,仍舊有效。如今你失言,說出了穰侯曾經送齊人奴隸給你,無論穰侯是不是你的主人,無論他是不是涉足其中,他都擺脫不了被審問的結局,焦銅,即便我放過你,你也必死無疑。所以,好好為你的家人們想一想吧。”</p>

焦銅似乎也想明白了,但他還是確認道:“仍舊用我的名字命名黑瓷嗎?”</p>

秦魚笑了一下,意味不明道:“那就看你是不是誠心招供了。”</p>

焦銅下定決定:“小人選第…”</p>

奕然一道箭矢從室外激射而來,蒙騖反應足夠快,幾乎在破空聲響起的瞬間,他就拔出長劍,同時判斷好利箭射來的方向,準確的一劍將箭矢挑飛。</p>

箭矢的目標是秦魚。</p>

蒙騖以為有人要刺殺秦魚,就將他護在自己身後,但第二支第三支利箭接踵而至,目標卻換了一個,變成了攤在地上的焦銅。</p>

一箭穿胸,一箭穿頸,死的不能再死了。</p>

蒙騖沒有去查看焦銅,而是帶著秦魚背靠大柱,將他牢牢的護在身後,同時大喝:“抓刺客!保護太後!”</p>

蒙騖這話喊出,其實已經有些晚了,太後身邊,早就圍滿了跟著伺候的宮女寺人和侍衛,他們具都驚恐的看著箭矢射來的方向。</p>

可惜,隻有這三箭,再沒有多餘的箭矢射過來。</p>

外頭響起了軍卒的跑動聲,和抓捕刺客的兵戈聲音,也就半刻鐘的功夫,槐就進來稟告:“將軍,刺客被斬殺了。”</p>

蒙騖:“沒有留下活口?”</p>

槐:“刺客勇猛非常,沾身非死即傷,留不下,便都斬殺了。”</p>

蒙騖</p>

頷首:“將屍體交於軍尉,判斷一下是哪國人。”</p>

槐領命而去。</p>

蒙騖對太後拱手請示:“請太後移駕,此處交由縣尉處理。”</p>

太後領首,在眾侍從的簇擁下離開。</p>

蒙騖始終擋在秦魚前麵,秦魚並沒有看到焦銅的死狀,他想看看,但被蒙騖用寬裳大袖一遮腦袋,然後就這樣被牽著,走出了此間他與眾官吏議事五個多月的廳堂。</p>

換了一間小室,太後見到秦魚過來,便麵帶微笑,拉著他的手安撫道:"可憐見的,被嚇到了吧?真跟你說,做官就</p>

是這樣,平日裡看著和風細雨的,但也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要得刀啊劍啊的見血,打打殺殺的更是常事。唉,說起來,你到底年紀還小,大王任你做縣令,本就是他的任性,現在若是將你嚇出個好歹,可就得不償失了。"</p>

“不如,朕去跟大王說說,讓你回家休養一番如何?”</p>

蒙騖去看秦魚,秦魚蒼白著小臉,露出一個欣喜的笑容來:"太後說真的嗎?我可以不用管官署裡的事了嗎?”</p>

太後笑的更和煦了:"自然,官署裡有的是能做事的人,你完全可以不用管的。"</p>

秦魚笑道:“那可真是太好了,我不用管官署裡的公務,我就可以去鹹陽了。”</p>

然後又朝太後抱怨:“明明說好了,等到正月新年的時候,我去鹹陽看望大王的,但大王非要說我是一縣之長,沒有詔令不能離職隨意出櫟陽。現在有太後做保,那我就可以去鹹陽看看了,鹹陽一定比櫟陽更加繁華。”</p>

太後臉上的笑容慢慢淡了下來,秦魚好似沒有看到一般,兀自去問蒙驁:“蒙將軍,你過幾日就要回鹹陽了吧?正好,你帶著我,我跟你一起去。”</p>

蒙騖心中暗笑,他還真當方才的刺殺嚇到這小子了呢,原來是反將太後一軍。</p>

他回道:"等這邊審訊的差不多了,我會押著犯人去鹹陽,有些人的定罪,必須由大王下王令才行。"</p>

秦魚喜道:“那可太好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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