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仁(2 / 2)

大秦嬴魚 一口香 15535 字 4個月前

秦王親眼去看了一回焦油分離,又親手打了一勺煤油,給一盞新做出來的氣死風燈添加了煤油之後,才離開煤室。</p>

冬日天短,出來煤室的時候,天色已經黑了下來。</p>

秦王又自己吹燃了火折子,點燃了煤油燈,蓋上玻璃蓋子,回頭望</p>

了望煤室,用另一隻空著的手緊了緊秦魚領口的狐裘帶子,再給他拉拉擋風的裘帽,這才牽著他的手去了離此隻有一裡遠的織室。</p>

沒錯,這個集體供暖的五百平米的廠房,其實是一座紡織工室。</p>

因為今年秋收過後, 櫟陽幾乎所有的青壯婦女都被秦魚征召去裁種果樹了, 原本秋收過後該績麻紡織的活計就都落了下來。</p>

當秦魚看著收上來的帛稅和布稅都是由錢和糧代替之後,就有些麻爪了。</p>

但百姓們種植的麻和養的蠶結出來的蠶繭,也不能浪費了。但要女子在冬日裡冒著嚴寒</p>

去紡織,秦魚還沒有這麼禽獸,正好他在考慮有效利用煤室這邊的熱能問題,就打算在這裡蓋一個織室了。</p>

織室不大,隻有五百平,隻能同時容納一百台織機同時紡織,但在這裡做活的女子,同時達到了一千五百多人。</p>

紡織需要足夠的空間,但漚麻績麻巢絲可不需要。</p>

為了能夠儘量在冬日裡紡織出足夠的布帛,秦魚讓人給這些來紡織做活的女子們分了五班,從早上六點,一直到晚上九點,每班人做活都不要超過三個小時,每個人一天最多做兩次班,管一頓飯,當天發放工錢。</p>

這樣,雖然不是一天二十四小時都有人做活,但織機,從早上六點,到晚上九點,是一時一刻都沒有停下來過的。</p>

這裡熱水無限供應,溫度持續保持在二十五度以上,在這裡做活的女子們隻要穿著單薄利索的衣裳,就能舒展手臂和身體,儘情的揮灑她們的汗水。</p>

每一個漚麻的池子邊上,都圍著十幾個女子,她們一邊捶打溫水裡的麻杆,將麻纖維捱打散開,一邊跟身邊的姑嫂姊妹侄甥女說笑,笑聲洪亮悅耳,好似一點都感受不到做活的苦累。</p>

秦魚和秦王站在織室門口看了好一會,沒好意思進去,就離開了。</p>

秦王一邊一手執著煤油燈,一手牽著秦魚在煤油燈照出的方寸之地趕路,一邊嗬嗬嗬的笑。</p>

秦魚見他總是一直笑的停不下來,就好奇問道:“大王,您在笑什麼呢?”</p>

秦王吟誦道:“五畝之宅,樹之以桑,五十者可以衣帛矣。雞豚狗彘之畜,無失其時,七十者可以食肉矣……黎民不饑不寒,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p>

這是孟子的理想社會。</p>

秦王笑道: &#</p>

34;寡人私以為,儒之大賢之仁,要求太低了些。他們應該來我秦國看看,就知道何為'仁'何為'王'何為'治'了。"</p>

秦魚牙酸,他沒忍住,委婉反駁道:"離您說的這種'仁',大約還需要兩千多年呢。"</p>

這算什麼仁哦?您不會隻看到了幾個女子聚在一起冬日裡績麻,就覺著自己治下很'仁',很了不起了吧?放眼全秦國,還有哪一處是這樣的嗎?都不用全秦國,隻在櫟陽,攏共也隻才這麼一個織室。</p>

秦王轉眼去看秦魚,即便是隔著黑夜,秦魚也被那如芒在背的犀利的眼神看的縮了縮脖子,閉嘴不說話了。</p>

秦王得意冷哼:“你懂什麼,寡人不跟你計較,嗬嗬嗬嗬……”</p>

他們一路回了王宮,秦王就笑了一路,都不待停歇一下的。</p>

秦魚半路想回自己家,結果秦王不鬆手,直接帶他來了王宮。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住進來了,索性秦魚就讓人回家給家人報信,說今日要與大王秉燭夜談共商國事,就不回家了。</p>

秦王對秦魚往自己臉上貼金的行為很是讚賞,他對奉秦魚命令回家報信的仆從道: "跟孟媼傳寡人的話,就說公子魚乃是寡人大才,寡人愛之重之敬之信之,定會招待好他,要孟媼等務必放心將他交給寡人……”</p>

秦魚被秦王這話肉麻的一個哆嗦,秦王還握著他的手呢,以為他冷了,就揮揮手,讓人退下報信去了,他自己則是吩咐左右,燒薑湯熱水來,乾萬不能讓公子魚給凍著了。</p>

秦魚:謝謝,我很好,我一點都不冷,我就是總忍不住想起雞皮疙瘩……</p>

秦魚在王宮接受了突然變的肉麻兮兮的秦王招待了一夜,第二日就回家跟家人告彆,然後帶著早就收拾好的車馬行襄,隨著秦王的軺車一起朝雍都趕去參加秦國的新年祭祀。</p>

自從秦惠文王稱王之後,秦國就規定在每年冬至這一天祭祀上天。</p>

冬至祭天,夏至祭地,是隻有周天子才能享有的祭祀之權,如今禮崩樂壞,周天子名存實亡,各國稱王的諸侯王,早就開始在自家國都舉行祭祀天地的儀式了。</p>

每年冬至祭天,同時慶賀新年,祭祀祖宗,就成了秦國每年必不可少的一項重大活動。</p>

冬日</p>

裡趕路辛苦,秦王邀請秦魚一起坐他的軺車,秦魚窩在自己改裝過暖烘烘的馬車裡昏欲睡,不想過去。</p>

等秦王第二次派人過來邀請的時候,秦魚無法,隻能圍緊了貂襲,讓人抱著去秦王的軺車。</p>

唉,他現在,連自己下車都做不到。</p>

秦王的軺車,更有夠簡樸的,除了足夠大,足夠寬敞,是六匹馬拉的車之外,一點都沒有秦魚的小馬車舒服。</p>

秦王見秦魚渾身裹的跟個球似的,隻露出一雙眼睛,嚇了一跳:"你這麼冷的嗎?你大母都給你穿的什麼?把你冷成這樣?”</p>

秦魚透過羊絨圍巾哼哼:"我不冷啊,我穿的可多了,熱乎著呢。"</p>

隻要不脫了這些,他確實不會感覺到冷,但若是脫了他現在身上的任何一件,他都會覺著冷的不得了。</p>

兩乾多年前的關中地區四季分明,此時的溫度確實偏高,中原地區都還有大象等亞熱帶動植物存活,但這不代表,關中的冬天就不冷了。</p>

相反,關中的冬天不僅冷,還下大雪,黃河都會整個凍住,讓往日洶湧的河水成為平坦的直道,將秦國與山東六國直接連接起來。</p>

不過,即便此時通往秦國的路暢通無阻,六國也從未想過在冬日裡出兵,因為,這個時代,凍死人,真的是再正常再容易不過的一件事了,恐怕六國的士兵還未集結,就凍死凍傷在路上了。</p>

秦王大手在秦魚身上上下摸索,還把手伸進秦魚的貂裘裡去摸它的襯裡,看暖不暖和。</p>

秦王摸過之後,笑道:“行啊,寡人以為你已經將羊絨都獻上來了,居然有私藏嗎?”</p>

這綿軟熱暖的裡襯,手感摸著跟他身上的這件一模一樣,正是今年夏天秦魚獻上來的說是貴比黃金的羊絨。</p>

既然已經獻上來了,就沒有私下截留的道理,這是對君上的不恭敬。</p>

但看秦王玩笑般的口吻,顯然他是不介意的。</p>

秦魚卻是要解釋的,他窩在秦王給他的軟襲裡道:"這是我阿母從後來各鄉裡新收上來的羊毛裡仔細挑出來的,收上來那麼多羊毛,隻挑出來了這麼三尺羊絨,全都給我做襯裡了,我大母和阿母都沒的穿呢。之前梳洗出來的羊絨,的確是都獻給大王了。”</p>

秦王笑道:"無妨。蒙騖不是帶回來近萬隻長毛羊嗎?</p>

都在你的櫟陽,寡人可是一隻都沒要你的,等到明年四五月,梳洗出更多的羊絨,你跟你大母阿母,就可以多留下一些,留著做冬衣穿了。”</p>

秦魚笑笑,並沒有感激涕零,他隻是隨口說了一句:“多謝大王。”</p>

果然,秦王笑的更和煦了一些,兀自看自己的簡帛,時不時的跟秦魚搭一下話頭,權作路上消磨時間。</p>

雍城是一座河水環繞的城市,此時的雍城,剛下過一場雪,白雪覆蓋了地麵,除了新掃出來的道路,其他是路還是河,都被白雪覆蓋住,已經分不清了。</p>

秦王先把秦魚搖醒,讓他醒醒神。</p>

秦魚揉揉酸澀的眼睛,半坐起身,嘟嚷:"到雍都了嗎?"</p>

秦王: "已經進了雍者的門了,不過,要進大鄭言還要等一會,你先醒醒神,喝口水,等會下車的時候,彆再閃了風,著了涼,可就不好了。”</p>

秦魚哀歎:“是我給大王添麻煩了。”這一路,秦王出奇的溫柔好說話,不僅讓他睡在軺車中,還照顧他吃飯喝水,要不是知道這是秦王,秦魚都以為是他大父再生了。</p>

秦王笑道:“你是寡人的肱骨之臣,何言麻煩?”</p>

又來了,又來了,簡直沒完沒了了。</p>

自從從煤室回來之後,舉凡說話秦王就對他肉麻的不得了,秦魚猜應該是煤室和織室讓秦王對他自發生成了一種厚厚的濾鏡,也不知道這層濾鏡什麼時候才會消散掉。</p>

等到了雍城王宮大鄭宮前,所有前來參加祭祀的宗室和官員們都已經站在雪地裡等著了。</p>

眾人隻見秦王先下了軺車,他們剛要躬身高呼:"大王萬年"的時候,就見他們的大王轉身,從秦王專用的軺車上,抱下一個團子球出來?</p>

眾人臉上不約而同的緩緩露出一個大大的問號:</p>

這誰?</p>

這裹的也太嚴實了吧?</p>

還有,你是怎麼去了大王的車架,還讓他親自抱你下車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