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許久不作為,反倒襯得餘嫻那一問是在急切相邀,她羞赧得再次紅了眼眶,心道良阿嬤還曾說自己是她的心肝,舍不得委屈一分,而今還不是抬起巴掌就落下了,她又何須相信男人的裝腔作勢,竟自作多情地以為他是情難自控想要親吻她。這般經久不動,是在給誰難堪?
思及此,她又啜泣起來。她一哭,蕭蔚慌了神,自己確實是下.賤之人,隻想著時時撩撥於她,把控住她的心,維係婚姻好作利用,但沒想過稍一越界,作摟抱之勢,竟然將她欺負得哭了?他趕忙道歉起身:“餘姑娘,是在下僭越了。”
誰知他一起身,更坐實了餘嫻想他是“裝腔作勢”“並不想吻她”的猜想,想到良阿嬤這幾日看她在馬車上哭得嗓子折了都不曾哄她,她哭得更厲害了,淚珠子大顆大顆滾下來,蕭蔚嚇得抬起雙手示意自己已經沒碰她了:“彆哭了,在下不碰你便是。”
他也如良阿嬤那般,連碰都不碰她了?餘嫻哭聲越來越大,回蕩在整個房間,猶如夜嚎鬼煞。
蕭蔚乾脆從床榻上站了起來,用此生最快的語速催促道:“我不挨著你坐了,你莫哭,你莫哭。若你仍是覺得不妥,我這便出門去,不招惹你了。”他從未見過端莊的餘嫻這般肆意狼狽,怕她為此難堪,想立即離開,又覺得獨留她一人在這幽暗房中實在殘忍。
於是走之前他將房中蠟燭點上了,良心這才好受了些。
他一離開,餘嫻的難堪確實少了幾分,抱著被褥小聲抽泣,想到他方才無措的樣子,倒是頭一次見,她又彎著濕漉漉的月牙眼破涕為笑。
當夜,蕭蔚用膳、梳洗皆不敢回房,吩咐小廝在書房鋪了被褥。徹夜難眠,思考自己究竟是哪一步出了差錯,分明去麟南之前她還對他有幾分情動,還以為小彆勝新婚,回來後他能更進一步抓牢她的心,怎麼忽然就不想讓他碰了?看來情愛之事不得心急,還需從長計議。
餘嫻好些年沒哭得這樣酣暢,又舟車勞頓,太過疲累,次日起得晚了,良阿嬤也沒來為她掖被、喚她醒床,果然還在因為她說母親的事和她置氣。
春溪拿煮滾剝好的雞蛋為其敷麵,見她神色有些失落:“小姐在找良阿嬤嗎?她一大早就出門了。”
“去哪兒了?”餘嫻心思微明,想到阿嬤說要將她在麟南所言所行稟告母親,忙問道:“回餘府?”
春溪搖頭:“說是前兒個和您爭執,惹得您不高興,她上街買些討您歡心的物什給您賠罪。”
餘嫻笑開了:“真的嗎?她去多久了?這個時辰怕是要回了,我去門口等她。”愛她的阿嬤不再生氣,還主動與她講和,她高興得急忙下床更衣,吩咐春溪綰發時動作快些。
到了蕭宅偏門,她張望許久也不見人,有些疑惑,又問春溪:“阿嬤去的那條街很遠嗎?”
春溪搖頭亦作狐疑不知。餘嫻沉思片刻,臉上的期待便沒了,為了驗證猜想,她轉身喚旁邊小廝去牽馬拉車。春溪一愣,“小姐去哪兒?找阿嬤嗎?許是就快回來了,咱們回屋去等便是。”
餘嫻神色淡然,低聲道:“你看著門,若是阿嬤回來了,你就說,我去餘府了,看她反應如何。”春溪聽完滿臉訝然,還待要勸她,她已經跨門而出。
馬車在餘嫻的催促下很快駛到了餘府,也是餘嫻讓馬夫繞過一圈,將馬車停在餘府後邊的小門。她下馬車,示意馬夫和護衛都不必進去通報。
餘府的侍衛聽見了,互相交換了眼神,好似下一刹就要趁機進去通報,被餘嫻看在眼中:“我無須旁人接待,便不用通稟。阿爹阿娘阿兄與我親密無間,無論我出嫁與否,他們隻會隨時為我回府歡喜,亦不用通稟。我與他們都不介意這客套瑣事,你們卻要自作主張嗎?”
侍衛忙道不敢。餘嫻這才鬆了口氣,悄悄收斂了些故作出的氣勢,她進入小門,輕輕關上,低著頭快走,幾個在後院浣洗的丫鬟瞧見她,齊聲問好,她嚇一跳,鎮定過後趕忙比了噤聲的動作,在幾人疑惑的視線中,紅著臉快步離開了。
來到餘母的院中,一個丫鬟仆婦都無。餘嫻心中愈發篤定,良阿嬤購置完物什後,並未回宅,定是來餘府向母親通稟自己已知“家主”一事。她握了握手,心想既然都走到了這,不如一探究竟。
到底是頭回做這等竊窺之事,餘嫻心驚肉跳得很,隻敢佝著腰躲在階梯旁的石墩下,隱約聽見房中傳來對話聲,字句模糊,她便提著裙擺躡手躡腳摸到窗邊蹲下,此時聲音清晰可聞,果然是餘母和良阿嬤。
“既然蕭蔚身家清白,並無不妥之處,您也可以放心了。”良阿嬤輕聲安撫。
餘母歎了口氣:“那日聽到你說他扣留了楚堂贈給阿鯉的機關匣,我便想到了兩年前阿鯉被綁架的事,彼時真是整日整夜都心神不寧,還以為是當年留存的禍患回來複仇,才想教你去查他底細。”
良阿嬤繼續安慰:“那也是沒辦法的,任誰經曆那些,不會多留個心眼。彆說您了,奴婢當時聽到‘玉匣’兩字,也是顧不得其他,急忙回來稟報給您的。”
餘母的聲音沉了些:“這幾年我總有種感覺,有人在挖當年‘玉匣’之事,企圖鬨出滿城風雨。不知是我罪孽太深,活該思慮深重,還是確有此事。”
餘嫻聽得一顆心七上八下,活要蹦出嗓子眼。阿娘因蕭蔚愛好珍藏“玉匣”,便讓阿嬤去查了蕭蔚底細?蕭蔚被阿娘查出個清白是好事,可阿娘卻說她自己當年“罪孽深重”?玉匣是何物?和她兩年前被綁架有何乾係?她的身體微微發抖,已無法繼續屏氣,輕喘息了聲。
“誰?!”屋內的人竟立刻警覺,餘嫻來不及細想,倉皇要逃,沒走幾步聽見房門大開,有人喊她:“阿鯉?!”
喚她的是娘親。已被瞧見,逃得了一時,也總歸會被拿問。餘嫻索性也不跑了,紅著臉轉身,心虛地喚道:“阿娘……阿嬤,午好。”
在餘母和良阿嬤不可置信的眼神中,她朝兩人走了過去,雙手絞緊的絹帕暴露了她此刻緊張的心情。餘母一把將她拽了進來,良阿嬤左右張望一番,見無人被她引來,才緊緊關上門。
餘母渾身發顫:“你怎的……”怎的不通稟?怎的蹲在這?怎的聽了去?她一時不知問哪個,遙想到後果,險些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