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寫個遺言吧。 咫尺之距,呼吸連並。……(2 / 2)

紅酥手 且墨 6479 字 9個月前

稍作一頓,見她還不搭理,梁紹清又很坦然地解釋道:“我成這樣的性子,也許是因為家裡人都慣著我,吹噓我的緣故,在外頭,不管我走到哪裡,備受追捧的也都是我。陡然見到一個在我麵前吹噓自家夫君的,我覺得很有趣。”在她之前,梁紹清隻遇到一個人是這樣,就是蕭蔚,彼時自己在高台上跳舞朝他招袖,他一眼都不看。但自己並不打算說這一點,隻道,“所以,我想拆散你們夫妻倆個。”

“你太荒謬了!”餘嫻都不知道他怎麼能把這樣的理由堂而皇之地說出口的,她已經解開了冰鞋,摸索著從冰麵上站起,路好走多了,她想也不想轉頭就走。

“誒?等我啊。”梁紹清提起她的冰鞋追上去,滑得比她快,就見她提起裙子開跑,失笑道,“你彆摔了。”

下一刻,冰麵上仿佛生了坎,前一步還在打滑,次步跟上便絆了一跤摔下去,不知為何,一張臉埋進了刺骨的冰水中,她嚇得抬頭呼氣,卻聽梁紹清喊道,“彆動!”

頭一次聽梁紹清音沉聲急,一掃往日的戲謔之風,餘嫻仰頭不敢動,隻微微垂眼看向下方,水珠順著她的臉滴落,先入目的是一道漣漪,隱約有碎冰覆蓋。這裡有人鑿開了個冰洞!她曾看過些冬日在冰麵打漁的書籍,知道垂釣人鑿洞打窩,有些時候會用碎冰覆在鑿開的洞口上,以免這一處和其他冰下的水溫不一致,嚇跑了魚。所以這是為捕魚鑿開的洞!

幸而這洞鑿得不大,她又提前摔了一跤,隻有腦袋恰巧埋了進去片刻。但是如今日頭毒辣,許是哪個人圖便利,尋了一處冰薄的地方開鑿,現下有些化了,方才她摔跤又給予了冰麵撞擊,倘若多受一點重量,可能會冰裂失足。

梁紹清腳下的冰麵也有些薄,他不敢妄動,她輕盈,伏在冰麵上倒不會落下,就怕自己一動,害得她落下,“你將手臂張開,慢些起來。”他沒敢說出來擾亂軍心的是,一般冰麵垂釣捕魚,會鑿好幾個洞!這冰道寬闊,來時一個都沒遇上,她獨身回去,竟中了一彩。心道這小娘子,遇上自己確實夠倒楣的。

性命攸關的事,餘嫻不敢馬虎,顧不得方才臉被冰水凍僵之痛,一邊淌眼淚,一邊小心翼翼地伸直手臂,撐住冰麵,慢慢起身。

然而始料未及的是,耳邊冰裂聲傳來,餘嫻心下一驚,低頭一看卻不是自己身下的。裂痕如閃電馳騁,當餘嫻找到源頭時,水漿已一股腦湧出,她隻覺身上一冰,冷意尚未蔓延全身,手就被猛地握住,一拽一拋,臂膀生疼!好像被人甩開了!

“梁紹清!”

餘嫻跌落,半身濕透,卻顧不得自己,她確信方才梁紹清借力把她甩了出去,那一瞬間冰麵破裂,身下隻有水,這樣使力,水也會還他這道力。抬眸望去,梁紹清果然不見蹤影,隻有一片沿著洞口碎開的冰麵,水中動蕩。

怕落入冰下,倒不是單純的怕不會鳧水,而是這冰水刺骨,一旦淹沒,頃刻便能使人身體僵硬,無力鳧遊,溺斃或是僵死都有可能!

“梁紹清!”餘嫻伏在冰口也不敢動,隻能哭著急喊,“梁紹清?!”她現在就算回去,至少也要半個時辰,周圍一個可求助的人都沒有,怎麼辦?她該怎麼辦?!

這匆匆片刻,她仿佛曆經三秋那麼漫長。實則將她拋開後片刻,水聲猛起,梁紹清的一隻手就按住了冰麵,探出頭來,大口喘氣,牙齒打顫的第一句話便是:“老娘真牛啊……凍死了!”

“梁紹清!”餘嫻大哭,想也不想拉住他那隻手臂,生怕他再掉下去,“太好了!你沒死可太好了!你快上來啊!快上來!”她見梁紹清沒動彈,忍不住催促,“你要是有事餘府也會遭殃的!你快上來!”

“這回我可沒招你,你怎麼又哭……”梁紹清凍得嘴唇發紫,虛弱回她,“這般等著吧,我想看看我在冰水裡能撐多久,以後好拿出去吹噓一番。”實則他下半身全然僵直,上身也唯有伸出冰麵的手臂被她握著有些熱度,看似半截身子露在冰麵上,其實根本動彈不得。

“什麼時候了你還玩這個?!我倆一同出來的,你這樣我也沒法不管你!可我已經很冷了,我的命不是命嗎?!”餘嫻不可置信,這人是真不要命!他想死彆拉著餘府和蕭宅墊背啊!不行,她不能由著梁紹清這麼玩,她雙手緊緊握住梁紹清的手臂,將他往外拽,急哭了也不忘講道理,“你給我出來!再不出來我真的走了?!萬一冰麵再破開,我也掉下去!我沒有興趣和你做閨中好友,更沒有興趣與你一道輪回入陰曹地府!”

“你走吧。”梁紹清竟還挽起唇角笑了,“是我把你帶出來的,我要是死了也是罪有應得,你死了的話……我大概會想你?”啊,他頭一回反省,竟然是在這種情況下。原來人之將死,真的會彌補些缺憾。

餘嫻看出些端倪,“你是不是動不了?”她抓得更緊了,但使勁這麼久,梁紹清一寸未動,她根本沒法救他出來!隻好死死抓住他,哭著安撫:“你堅持住!所有人都知道你討人厭的惡名,得知我被你帶走,肯定會來找我們的!”

“我謝謝你啊,果然放心多了……”梁紹清快要閉上眼,虛著眸子看她,“你的力氣那麼小,砸我都不疼,以為能救我嗎?這樣抓著我不累?既然那麼討厭我就鬆手吧……我真怕你把自己也搭進去……”

餘嫻搖頭哭道,“我也想鬆手,那你能不能用舌頭在冰麵上寫一句遺言,就說你不是我害的?也不是為了救我才落水的,全部跟我沒有關係,我也拚死救過你了?”

由於半身沒有知覺,梁紹清輕輕一笑便岔氣了,想了片刻,說道,“……我好像體會到看你生氣以外,諸如蕭蔚看待你時的那種快樂了。”稍一頓,他輕聲道,“如果我……”

尚未說完,隻見餘嫻張口咬住了他手臂上的衣裳,死死咬住了,並著雙手的力氣往外拖,饒是一開始不適應這樣的動作,也不斷調整,傾儘僅剩的力氣,伏在冰麵上,一刻也不歇息地努力。也是提到舌頭,她才想起曾為蕭蔚治疤痕看過的醫書中說,人的咬合力是很驚人的,縱然她的力氣很小,但隻要是人,咬合力總不會太差。

她不曾放棄,深深看了梁紹清一眼,希望他也不要。

咫尺之距,呼吸連並。這一眼如冰刀,刺穿了心臟,激得他渾身血脈活泛起來,她很用力地、用心地在活,在珍視生命,此刻凝視著他,仿佛在說:

——我是餘嫻,今天,我救定你了。

梁紹清心神俱震,清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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