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眉疾行, 不消片刻就到餘嫻的眼前,兩相對視,他看起來憔悴許多。餘嫻欲言又止,本有滿腔的委屈想發泄, 被他眉宇間無端的戾氣和溢出眼眸的炙熱晃了晃神, 愣了一瞬, 下一刻就被抱進懷中,溫暖的鬆香侵襲周身,想叱他半月不歸家的無名火頃刻被潑熄了。
蕭蔚緊緊抱住她,一手摟著腰背,一手護著腦袋輕揉安撫, 貼在她耳畔低語, “頸間怎麼還是弄傷了,我馬上帶你回家擦藥, 再也不來這讓你擔驚受怕的鬼地方……這半月害你久等了, 回去好好怨我罰我, 我向你解釋清楚。”
他一邊耳語安撫,一邊借著與餘嫻交頸錯身的姿勢, 抬眸瞪著梁紹清, 嘴裡溫聲細語, 眉間卻冷峻得好似司法天神, 琢磨著怎麼把對方痛貶凡塵,不得超生。
梁紹清挑眉,沉眸時半耷拉下來的眼皮也因這個動作稍稍抬起了些,看起來頗似挑釁。也許是敵手之間靈敏的嗅覺,他預感蕭蔚知道他的隱秘,聽聞冰嬉時母親與蕭蔚二人就有過談話, 或許母親突然阻止父親爭搶玉匣,不僅是因為龍池宴的事,還與此有關。那可真是……太好了,他不驚慌,反而很興奮。倘若蕭蔚隻當他是個女的,他反倒覺得對蕭蔚少了幾分威脅與膈應。
想到這,他心情又暢快起來,抬起手,獨獨將小指放在唇畔親撫了下,一觸即分,緊緊盯著被蕭蔚攬在懷中的餘嫻。
對一切全然不知的餘嫻隻覺得忽然被蕭蔚握緊了手,而後就見他在袖中掏了片刻,沒找到巾帕,便直接撕破了褻衣的袖子,揉成團,麵無表情地擦拭她那本就不臟的手指,擦完後狠狠棄置,她的視線便順著布料向下,落地。
“怎麼了?”
“臟東西。”
蕭蔚薄唇輕啟,丟下這句話後,抬手示意身後士兵。
“蕭大人有何吩咐?”
“今日之事牽扯甚廣,不得馬虎,須有在場目擊之人轉述情況。梁小姐看起來所知內情頗多,並無傷勢,精神也尚好,你速喚人去稟明負責調查此事的大理寺卿,同時請梁小姐走一趟,轉述府變,待上首盤問過後,再將其送回祁國府。”
“啊?這?”士兵一驚,猶豫地看向頓時黑了臉的梁紹清,低聲勸道,“大人,郡主有言在前,賓客都受了驚嚇,需全數由屬下分配護衛遣送回府,好生休息。大理寺那邊,不急這一時吧?而今筆錄流程繁瑣,轉述者在那一待,少則幾個時辰,多則一天一夜,若祁國公曉得千金經此一難,還要去大理寺受罪……屬下得罪不起啊。”
“無須你得罪,有什麼事我來擔。”蕭蔚轉眸,“陛下將此事交由我全權處理,我說話不好使?”
“屬下不敢!”士兵立刻應是,“屬下這就去請梁小姐!”
士兵遠去,餘嫻蹙眉看向蕭蔚,從沒見他仗勢欺人過……他好大的官威啊!想起郡主的話,他不是給事了,他升官了。升了什麼官?何時下達聖旨?為何這麼快?姑且不想,隻察覺他在針對梁紹清,便低聲問了一句,“是因為你見她與我的關係有所緩和,覺得她向我示好,是彆有所圖嗎?”
蕭蔚低頭看向她,這麼說也無不對,他直白道,“是。”
餘嫻陷入了沉思。
正此時,陳桉走了過來,蕭蔚向她施晚輩禮,她便點頭回應,“郡主說你……”一頓,她並未問出口,似是想通了這半月的內情首尾,鬆了口氣,竟失笑了下,認真打量他,最終隻歎道,“不問也罷。”
言未儘,她捧起餘嫻的臉,“回去好好擦藥,阿娘過些日子來看你,好嗎?”
餘嫻點點頭,“想必阿爹還不知情,您就莫跟他說我受傷,惹他擔心了。”
“好。”陳桉答應了她,與她作彆。
良阿嬤放心不下陳桉,吩咐春溪照看好餘嫻,自己則跟著陳桉,送她先回府。左右餘嫻有蕭蔚在身側陪著,陳桉便沒有阻攔。
聽春溪說,在此期間,她一直等候於馬車旁,周遭驚變時,她嚇得躲到車內座櫃中都不敢出來,良阿嬤跟她大致說了情況,就加入了亂鬥,幸好還有車夫留在此處,否則她一人不曉得多麼害怕。
餘嫻讓她與自己一同坐入車間,互相依偎著壓壓驚。
“阿鯉!我走啦!”臨著被春溪扶上馬車,忽然聽見梁紹清喚她的聲音,她轉頭看去,隻見他被幾個兵衛環護,當真是要送去大理寺作口供的樣子,禾豐姑娘在他身後跟著,見到她時還笑著施了一禮。
餘嫻便抬手揮了揮作彆,“再見。”
他一喚阿鯉,在那廂不遠處,向敦羅王和幾位高官告辭的蕭蔚就轉過頭來,乜了他一眼。又聽見餘嫻回應,頓時也不跟眼前的人多說了,“聖上允我休整幾日再去報道,若有急事,勞煩幾位大人通傳。內子有傷在身,恕不能陪同諸位清掃收尾。一切先交給你們了。”
眼前幾人可不敢說他不是,笑著請他放心離去。敦羅王此時麵如死灰,忙著收拾家裡的攤子,也沒有攔。蕭蔚大步流星朝馬車走去,還抽空轉頭叮囑了一句,“請大理寺的弟兄們好好向梁小姐查問清楚,一句也不能遺漏。”
在場士兵全都看過去,蕭蔚這麼說,真讓人一時恍惚,還以為梁紹清成了此案主犯。梁紹清在眾人打量的目光中翻了個大大的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