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風來得快,去得也快。恨意漸漸消了,又變成了自怨自艾的悲傷。
手指的香煙,一圈一圈燃燒得隻剩下短短一截。周皓又從兜裡掏出一根,他銜在嘴裡,顫著手劃開打火機。香煙又燃了,吞雲吐霧間,他抬首又盯著那棟樓看。
裡麵黑漆漆的一片,什麼也看不見。不,稀迷的目光裡,他看見了兩具交纏呻-吟的肉-體,他們彼此撫摸,彼此親吻,最後滿懷愛意地嵌入……
“嘔——”他丟掉了手裡的半截煙,然後趴在花壇邊,撕心竭力地乾嘔著。
周皓再也受不了了,他衝到了程子旭家門口,狠狠地按門鈴。激揚的鈴聲回蕩在深夜寂靜的樓道裡,有些詭異。
這次開門的是江羽騫。他穿著灰色睡衣,眼睛清冷地盯著麵前的周皓。
“你鬨夠了沒有!”
周皓卸下了平日裡的自負傲慢,委屈地看著江羽騫,“老公,我睡不著……”
“周皓,你再這樣,大家都累。”
他像是沒聽懂江羽騫的話,嘴裡神叨叨地說著,“睡不著,難受……”
這時,程子旭從裡麵出來了,也是同款的灰色睡衣。
周皓瞬間飆起恨意,抬腳又踹了一腳江羽騫,轉身倉皇而逃。
回到自己住的地方,周皓進了衛生間,花灑針刺似的,衝刷著他的身子。他閉上眼狠狠搓揉自己手指所能觸及到的一切地方,試圖擦洗掉江羽騫在他身上留下的最後印記。
一遍遍地,自虐一般,皮膚都搓紅了,在透明溫水的衝刷下,呈現出妖冶的紅色。白色皮膚裡印著紅,很乾淨。
他再也不是南方小城裡那個身穿校服的臟兮兮小孩。
洗了大概半小時,沐浴露也沒打,他擦乾身子進了房間。
惶惑無助的人啊,赤著雙腳,走在鋥亮光潔的實木地板上。這一刻,他後悔了,他不要擦掉,他要把這些印記留下。
周皓倒在昔日兩人做-愛無數次的大床上,用鼻子發力去嗅那人的味道,然後把被子死死裹在身上。
這一夜,他裹著被子倚在床頭,竟然睡著了。夢裡麵,他夢見了他的爸爸,把他架在脖子上,走街串巷地炫耀一般,“這是我家的皓皓,這是我家的小皓皓!”他咯噔咯噔地咧嘴大笑,露出了缺了一顆的門牙。
無法寄托的情感,隻能寄給了黃泉之下的死人。
第二日醒來的周皓,眼圈黑了,頭發亂糟糟的,身上的被子也在不自覺中滑落了。他是被凍醒的,額頭滾燙的溫度,他知道自己是發燒了。
他是個醫學生,身體方麵的健康問題,向來能夠輕鬆解決。一般的小疾小患,他都明白地知曉嚴不嚴重,需不需要去醫院,還是吃點藥就行。
他今天還是去了趟醫院,液體從靜脈輸入身體,緩緩流動。他盯著輸液瓶看了半天,他感受著它的流動,感受著它在自己身體裡麵的蕩滌。慢慢地,舒服多了,他閉上眼又睡了過去。
打了會兒盹兒,等到醒來的時候,他手背的針已經被拔了,上麵貼了塊膠布,撕掉膠布,那塊被針戳破的地方已經不淌血了。他站起身走出輸液室,往門診出口走。
以前這裡還總會有個男孩子,拿著一大堆吃的,追著他往他懷裡塞。現在也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