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皓閉上了眼,他在努力回想他跟江羽騫相識的細節,太模糊了,很多他已經記不清了。
“大三,他裡麵穿著白體恤,外麵是一件格子襯衣,牛仔褲,運動鞋。”原來,他要是好好回想,那次初見時的細節他是能想起來的。
“嗯。”
“然後我就像狗皮膏藥纏上他了。”
這時,孫奕文把周皓的手握得更緊,“然後呢?”
周皓搖搖頭,沒有說話。
孫奕文也不知他這是不記得了,還是不想說了。
也就在同一瞬間,孫奕文發現周皓低埋在他胸口,那裡洇出了一片水跡,他在哭。
“我要是早點認識你就好了。”周皓從喉嚨裡哽出這句話。
早點認識,他就不會在陌生的大城市裡形單影隻,還總要忍受所謂“家人”的嫌棄——“你惡不惡心?”
孫奕文想把悲傷的氛圍淡去,他轉了個話茬,問周皓,“你知道我是什麼時候看上你的嗎?”
“我救你那次?”周皓試著猜想。
“不是。”
“我在酒吧門口親你那次?”
“也不是。”
“那是什麼時候?”
“在醫院第一次碰到你的時候,你穿著白大褂,雙手插兜,我說,原來你是醫生啊。你那時候的樣子很帥,我這輩子都忘不了。”
周皓有點不好意思,他充滿感激地回握住孫奕文的手。
“你見過我家的情況,我都沒敢想,以後還會碰到你這樣的人,好像日子熬著熬著,總會給你點甜頭,讓你再熬下去。老周,以前的事,咱不想了,你還有爺爺奶奶,還有我。”
與其說周皓尋到了夢寐以求的家人,不如說他倆在操蛋的日子裡,彼此溫暖,相互攙扶。
“文文,我喜歡你。”周皓蜷成一團往小個子懷裡使勁躥。
孫奕文又為他支起了一座靠山,替他遮風擋雨,擋住陰暗的過去。
翌日,老周帶小孫去了村子後麵的桑樹林,之前蔥鬱的樹木成了光禿禿的一大片,冬日的陽光照進這片林子,灰暗的冷色調也稍稍變暖了點。
周皓告訴孫奕文,他曾經坐在後麵的土坡上,看了一上午的螞蟻搬家,成百上千的螞蟻托舉著綠色的螳螂,連成一條黑壓壓的線。
兩人隨後便在小土坡上坐了下來,看天看地,談起人生談起未來……
他們留在村子裡過了年,大年初一,總有一大群小孩背個小挎包,挨家挨戶地拜年討糖果。喜氣洋洋的孩子們走哪兒,歡聲笑語就傳到哪兒。
爺爺奶奶換上了大孫子給買的新衣裳,笑得合不攏嘴。他奶奶穿著新衣裳在村子裡走了一遭,走哪兒都要提一提她的新棉襖,我大孫子從大城市裡買來的,咱這裡買不到。彆人要是誇一句這料子好,她能立馬湊上去說,你摸摸看,這料子大城市才有哩。
這些日子,兩人是真的開心,臉上永遠掛著喜氣的笑。
周皓許下了新年願望,他希望自己趕快畢業掙錢,在某一個城市能有個自己的房子,文文住在裡頭,再把他爺爺奶奶接過去。家就圓了。
春節假期眨眼便過了,老周和小孫收拾收拾準備回a市,奶奶問他們什麼時候再回來。周皓這次沒給期限,隻說等他掙了錢,就把他們接過去。
走的那天,周皓照例偷偷壓了三千塊錢在盛著滿滿鹹肉的搪瓷碗下,這是他跟小孫幾乎全部的積蓄了。爺爺奶奶還是把他們送到了村子路口的公交站台,一個勁地叮囑,在外麵要好好照顧自己,有錢就花,彆老省著。
周皓點點頭,眼睛裡混了淚。
很快,公交車來了,兩人上了車。周皓打開窗戶,衝他老兩口揮揮手,“回去吧,回去吧。”
老兩口像是沒聽見,依然佝僂著背,站在村裡路口,模糊不清地盯著遠去的大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