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羽騫看了看手腕上的表,已經快八點鐘了,現在是上班高峰期,如果不堵車,大概能準時到。要是堵車,就難說了。
江羽騫抬頭看了看周皓,“我有事,得先走了。你的手,一會兒彆忘了消消毒。”
周皓嘴裡悶哼出一聲,“嗯。”
雖說是句不情不願的回答,江羽騫還是很高興,他拿起西裝外套,快步走出了醫院食堂。
錢偉成瞧著江羽騫逆著光遠去的背影,笑了笑,“皓哥,你這個學弟,是不是在追求你啊?你好歹也給人家一點鼓勵嘛。”
“錢偉成,我今天才發現,你挺有當腐女的潛質,晚上回去把褲子給我扒了,我倒要看看,你前麵是不是不帶把兒。”
錢偉成愣愣地呆住了,隻覺得襠部涼颼颼的,嚇得菊花一緊。
周皓起身就走,早把他甩出去老遠的路,錢偉成連忙追趕上去,“皓哥皓哥,我這不是童言無忌嘛。”
周皓沒停下腳步,邊走邊說,“喲,我差點忘了,你還是個童子身。”
“不帶這樣的,你這是往我傷口上撒鹽,皓哥,那啥,回去的時候,彆忘了幫我在王奶奶麵前,說說好話。”
……
這一天,還真是意外不斷,周皓居然在這家醫院的電梯裡,碰到了一個老熟人——鄒凱。
周皓本想躲開,無奈,鄒凱已經發現了他。
“周皓,我剛才沒敢認,真的是你啊。這一晃,咱倆都有好多年沒見了。”
周皓看看鄒凱身上的白大褂,“你在這家醫院啊?”
鄒凱浮誇地謙虛起來,“是啊,你呢?你肯定混得比我好多了。”
周皓禮貌地笑了笑,“我也在醫院,不過不在a市。”
鄒凱鐵了心地要比出個高下,且話語多了幾分得意,“不在a市啊,那肯定也是個好地方,你現在在哪兒啊?”
“在……一個小城市。”周皓臉色明顯不好看了,“我還有事,先走了。”
一整天,周皓的臉上都不見喜色,顯得病懨懨的,對什麼都提不起興趣。錢偉成不知何故,也沒多問什麼。
隻有周皓自己知道,他這是因為什麼。
本來跟你同一起跑線上的人,甚至他還不如你,可人家現在混得比你好。
人都不是聖人,心裡難免會有點不舒服。更何況,這人還是個你一直討厭的人。
晚上,周皓跟錢偉成提起了他的這位老同學,並說出了內心的苦悶。錢偉成倒像個明白人,反而大道理一筐一筐的,安慰起了周皓。
“泰戈爾說過,功利主義的人生就像一把沒有刀鞘的刀子,鋒利是鋒利,但絕對不好看。有時候,人要學著看淡點,你想啊,咱倆的工資夠花,夠娶老婆,沒事兒還能出來泡泡腳蒸蒸桑拿,乾嘛非得活得那麼累。你那個同學,前麵頭發都快沒了,我算準了,他不到三十就得禿。”
周皓被錢偉成的一本正經逗笑了,“沒看出來啊,你小子這麼有文化。”
“你看你看,好像我在你眼裡一文不值。好歹我也是個研究生,也是讀過書的,好不好?”
“行,泰戈爾這話挺受用。”
“皓哥……”錢偉成難得嚴肅,有些欲言又止。
“有事就說,彆磨磨唧唧的。”
“那我可說啦,皓哥,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以前跟我說過的前對象,就是這個學弟吧。我不知道你倆以前發生了什麼,但這個學弟,看得出來,他挺喜歡你啊。有錢,長得又帥,你呀,彆這麼優柔寡斷啦。換做我,我老早就撲過去了。咱這歲數,也算走過了人生的三分之一了吧,其實,愛情就是那麼一回事,冬天到了,就想給對方買條保暖的圍脖,晚上給對方捂捂腳,早上嘛 ,就想陪對方吃個早茶,體驗體驗慢生活。皓哥,我不知道這人以前對你做過什麼,但是人嘛,也彆太斤斤計較,學著去寬恕彆人吧。”
周皓的心在微微顫抖,但嘴上依然不饒人,“你一個母胎單身,裝什麼愛情顧問?”
錢偉成的話,無疑在周皓心中激起了千層浪濤。擺在宿舍寫字桌上的那台迷你無人機,此刻也在靜靜地陪伴著他的主人。
盒子裡側有張藍白色的小卡片,上麵寫著:生日快樂!這四個字後麵還有張手畫的卡通笑臉。
跟那人生活了四年,怎麼會認不出他的字跡?周皓隻是有點難以想象,江羽騫一臉嚴肅認真地坐在書桌前,手上的筆卻在畫著拙劣的卡通畫。真是難為他了。
沒多久,手裡的鈴聲打破了周皓的思緒,他走到床頭拿起手機,屏幕上是一串曾經在他心底烙印了四年的數字。
周皓沒有接,鈴聲依然固執地在響,錢偉成出去買東西了,還好宿舍裡隻有他一人。
響了有一會兒,周皓才按了接聽鍵。
電話那端,先是一陣沉默,然後才傳來喑啞的聲音,“是我,號碼是我管嚴明要的。”
周皓無意多言,直接問道,“有事嗎?”
“周六……你有空嗎?要不要一起去看個電影?”
“沒空。”拒絕得很乾脆,周皓卻在瞬間想起了錢偉成方才的話,人要有顆寬恕的心,“這周有點忙,周末可能要考試。”
江羽騫當然不清楚小瘋子內心的一係列變化,他陡然從這話裡看出了盼頭,他克製住激動的心情,佯裝起平靜,“嗯,工作的事要緊。你的手,沒什麼大礙吧。”
“沒事,抹了點碘伏。”
電話那端的江羽騫突然沒聲了。
“沒什麼事兒了吧,我掛了。”
那邊沉寂片刻,像是思量了很久,“皓皓,我把濱江一號的房子買回來,你跟我住回家,好不好?”
周皓沒有接他的話。
江羽騫繼續說,聲音似乎是從喉嚨深處發出的,“皓皓,跟我回家吧,以後每年夏天,你都來教教我,你就理直氣壯地對我說:老實人,嫌熱你就把外套先脫下來嘛。老實人一定會聽你的話,把外套脫了搭在胳膊上。你要是不在,以後誰來教那個傻裡傻氣的老實人……”
周皓聽不下去了,他猛然掛斷了電話。
錢偉成回來的時候,就看見周皓站在窗戶邊,看著外麵的夜景發呆。他一連喊了好幾聲“皓哥”,那人才愣愣地轉過頭,隻不過眼圈是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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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羽騫聽著電話裡傳來的“嘟嘟嘟——”聲音,他心裡又恢複了真正的平靜。
他坐在沙發上,點燃了一根煙,沒有抽煙的心情,他隻是看著黃色的火苗一圈一圈燃燒到兩指之間。
他猜不出他們兩人未來的命運。是各生歡喜?還是真如他剛才說的那樣,成了住在一起的家人。
小瘋子是個可怕的人,他無意間的許多習慣,都成了如今他每晚入睡之前的念念不忘。 就連今天吃頓早飯的功夫,又無端讓他想起了小瘋子曾經的玩鬨式的叮囑。
無數次早上醒來的時候,他多麼希望過去的幾年都是一場夢,小瘋子沒走,他也沒離開,他倆還住在濱江一號的小房子裡——
周一到周五,兩人都忙於彼此的工作;周末,他們稍微可以放鬆下,他要在床上,狠狠地跟小瘋子做-愛,瘋狂地占有他。等到兩人都精疲力儘了,他就去洗菜做飯,小瘋子就去拖地洗床單……
他都設想好了啊。
可是,他早就把人弄丟了。
而且,已經丟了好幾年了。
他當年,是怎麼下得去手,把一個無父無母的小可憐丟下不管的!?
江羽騫無時無刻不在責備著當年的自己。這份難以自控的責備,也許這輩子都消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