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地一下，臉上剛剛消下去的熱度一秒複燃，葉嘉寧抓著門框的手指微微用力，還要裝作鎮定："換一條乾淨的就能睡。"</p>
他把枕頭放到她床上，她床單也是溫柔的奶油色，黑漆漆的顏色像掉入牛奶的墨，頓了下問她：“那我叫冬叔來換?”</p>
葉嘉寧沒有那麼多的臉拿來丟，想到這大少爺可能真的連床單都不會自己換，轉身自己去他房間，將床上原來的床單揭掉，丟去洗衣房，又從櫃子裡拿一條新的換上。</p>
她做這些的時候，霍沉倚在牆上看著，麵無表情的臉實在看不出任何喜悅，淡得要死。換好，葉嘉寧說：“你可以睡了。”</p>
往外走時被霍沉勾住手腕，拿黑漆漆的眼望她： "不能一起睡嗎。"</p>
"不能</p>
。"葉嘉寧冷酷無情地把手抽出來，握著門把手，在他眼前幫他帶上門。霍沉肩背抵著牆，在冷清的房間裡無聲靠了會，直起身朝那張冷色的床走去。</p>
身後的房門又被打開，他腳步頓住，回身時淡著臉，瞥一眼站在門外的葉嘉寧，一副你現在反悔可不行了的口氣： "又來乾什麼，你床單也濕了?"</p>
葉嘉寧沒理他，走進來把枕頭往他懷裡一塞，走了。</p>
葉茵的肌酐值升高了一點，護工一聽憂心忡忡，她自己反而很淡定，告訴她是正常波動。</p>
午後她睡了會午覺，被門外一陣壓低的說話聲吵醒，她病後睡眠一直都不太好，醒了就睡不著。不一會護工從門外進來，看見她已經坐起來，忙過來幫她調好靠背，笑著說： “您醒的真是時候，剛好有人來看您，我還說讓他等一會，等您醒了再說，我現在叫他進來。"</p>
葉茵應了聲，護工出去叫人，病房門沒關上，曲光輝走到門口，兩道視線通過那扇門相接。</p>
葉茵這幾天食欲不錯，麵色也比之前看著紅潤多了，隻是病了這幾年骨瘦如柴，體重一時半會沒那麼容易養起來。</p>
上次見麵，還是丁重剛出事的時候，那陣子他人在ICU,葉茵為了他的事忙前忙後，曲光輝在一個場合遇到她，彼此連句話都沒說。如今一算，已經好幾年光景。</p>
他竟不知道她已經瘦成這副模樣，她半靠在病床上，他站在門外，中間像隔著千山萬水。</p>
葉茵的態度談不上歡迎，也沒趕他走，不冷不熱地，就像對待一個關係疏遠的連朋友都算不上的"熟人"——僅僅是認識。</p>
疾病讓她身體清減，氣質還和從前一樣，葉嘉寧的眉眼就遺傳自她，看人時清冷冷： “你怎麼來了。"</p>
曲光輝知道她病了，也知道她這幾年很缺錢，他是怨她，她對丁重越情深義重，他越不平衡，可他們那麼多年的情分，要是她來求他，他不會不幫忙。</p>
他想讓她跟他低頭，現在真見到她這副形銷骨立的樣子，又覺得自己真不是個東西。</p>
"你憔悴了很多。"好半晌，他才說出這麼一句話。</p>
葉茵說： “生病哪有不憔悴的。”</p>
"這麼久也沒來看過你，聽你的護工說手術效果不錯，</p>
下周就能出院了吧。"</p>
來看望病人，曲光輝帶了營養品，都是些好東西，曾經是全世界最親最愛的人，後來變成不相往來的仇人，如今再見麵反而生分。</p>
然而就連這樣一點表麵和平的客套葉茵都無意配合，她很淡漠：: “咱們之間，這些虛與委蛇就免了吧。"</p>
曲光輝的手停在半空，舉也不是，落也不是，沉默半晌後他還是將營養品放到桌子上。</p>
“都過去這麼久了，你怎麼就放不下，我是出軌了，我也和你解釋過，你還是毅然決然地拋棄了我，這麼多年了，再大的氣還不能消嗎?"</p>
葉茵長出了口氣，將身後的枕頭調高好坐得舒服些： “我跟</p>
丁重再婚的時候，對你就已經放下了，但我心裡放下了，不代表就會原諒你。你到現在還覺得我和你離婚，僅僅是因為你出了一次軌嗎?</p>
“嘉寧的名字是我取的， ‘其新孔嘉，其舊如之何?’你明知道是什麼含義，還把這個字取在私生女的名字裡。"</p>
曲光輝辯解： “是陳曼她覺得嘉字好，想取成嘉字輩……”</p>
葉茵擺了擺手： “我不想聽你說你有多身不由己，我們自小一起長大的情分，那麼多年感情，在你給她取名叫嘉楓時就已經散了。做錯的是你，看不開的也是你，如果你是好心來看我，那以後也不必來了，我們這輩子最好的狀態，最多就是陌路人。"</p>
這番話讓曲光輝心裡有密密麻麻的針在紮： “我們還有嘉寧，怎麼會是陌路人。”</p>
“我從來沒阻止你和嘉寧聯絡，不論我們之間如何，你都是她的爸爸。”葉茵說， "你想見她，隨時可以給她打電話。"</p>
曲光輝心頭苦澀： “她現在不聽我的電話。”</p>
葉茵最了解自己的女兒，葉嘉寧不是任性的性格，很多時候比她這個母親還要更理性，不會隨意鬨脾氣，她皺眉： "你做了什麼?"</p>
“她之前來找我要錢，說你要做手術，我……”曲光輝無地自容。</p>
"嘉寧去找過你?"</p>
他一頓："你不知道?"</p>
葉茵當然不知道，如果知道，她不會讓葉嘉寧去。誰都想活下去，她也不例外，她放不下自己的兒女，但</p>
人活在世，脊梁是不能折彎的。</p>
可是葉嘉寧真去找過曲光輝，她其實並不意外，畢竟在葉嘉寧心裡始終把他當做疼愛她的父親。隻是結果，不用他說，葉茵已經知道，假如他給了，葉嘉寧哪裡還需要問彆的朋友借。</p>
“曲光輝，我知道你恨我當時一意孤行要和你離婚，我的生死是我的事，和你無關，這筆錢你不借我不怪你，但嘉寧是你的女兒!你……"</p>
葉茵沒有立場責備曲光輝不借這筆錢，她也從不稀罕他的“幫助”,可一想到女兒走投無路去找他的爸爸借錢卻被拒絕，她當時該有多難過。</p>
"什麼叫你的生死和我無關，就算離了婚，我們的情分也還在，我會眼睜睜看你去死嗎?你需要錢，隻要跟我開口，我一定會幫你，以前的事是我做得不對，但是一碼歸一碼，我這個人如何你比誰都清楚，你為什麼就是不肯跟我低一次頭?"</p>
強烈的悔恨已經快把曲光輝壓垮，恨自己也埋怨葉茵，他哭著說： “你為什麼一定要那麼要強!隻要你來找我，我就會給你，嘉寧就不會為了你去出賣自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