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開門聲,曲光輝立刻從沙發上站起來:“寧寧放學了?”
葉嘉寧沒換鞋,站在門口看著他:“有話說?”
曲光輝麵露遲疑:“我……”
有些事過去了不代表能隨風消散,葉茵不會想見他,葉嘉寧也不希望現在一切好轉之後,他才來打擾。她態度有些冷漠:“那出來說吧。”
曲光輝眼神有些落寞,一步一步從這間並不寬裕的房子裡走出去,葉嘉寧站在走廊等他,靜靜等他開口。
麵對女兒,曲光輝這個做父親的卻顯得底氣不足:“我聽嘉楓說,你跟……你交往的對象,是霍家那個?”
“是。”
曲光輝提了幾次氣才問出口:“你從他那拿了多少?”
“這好像和你沒關係。”葉嘉寧說,“我上次已經講過,不想再重複一遍。”
“怎麼和我沒關係?你知道他是什麼人嗎?你根本不了解他!”
葉嘉寧道:“我應該比你更了解。”
曲光輝心情焦躁又悲哀,當年霍森的事情雖然壓得嚴密,但天底下沒有不透風的牆,彆人也許不清楚,他卻是聽過一些風聲的,可那些汙糟的事讓他怎麼說給女兒聽?
“你了解什麼?你知道他爸……”曲光輝差點說漏嘴,語氣幾乎哀求:“總之姓霍的一家都不能沾,寧寧,爸爸求你,你和他分手好不好?爸爸不想看你跳進火坑。”
他不知道葉嘉寧已經知曉那些事情,甚至比他知曉的更多,她不認為霍沉需要為霍森的所作所為負責。
“我理解你是出於關心,所以不會怪你說這些話,不過我和霍沉的事,跟霍森無關,跟你也無關。你如果是來說這個,可以走了。”
她黑白分明,卻分明得充滿距離感,曲光輝還想說什麼,葉茵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她的事,你就彆插手了。”
“我怎麼能不管?”曲光輝急得不行,“阿茵,你不了解霍家,那是個吃人的地方。”
“那你了解霍沉嗎?”葉茵平平淡淡地反問他。
曲光輝哪會了解,他甚至都沒見過那小子幾次。
“他為人如何,隻有跟他相處的嘉寧有發言權。你我都沒有和他接觸過,憑借一些傳言就斷定他是‘火坑’也太武斷。好歹比人家年輕人多吃二十幾年飯,怎麼這個道理不明白。”
四十多歲的男人,曲光輝被她訓得啞口無言,聲調都小下去:“我是擔心嘉寧。”
“她有分寸。”葉茵後半句多少沾點挖苦,“嘉寧比你拎得清。”
說不過,還對她們有愧,曲光輝憂心忡忡卻無計可施,隻能潦草地先認輸,轉開話題,語氣帶著幾分討好,跟葉嘉寧說:“我給你帶了些吃的。石叔叔你還記得嗎?他送了幾條新鮮的似野結魚,說好久沒見你,特地讓我帶給你。還有我出差順路帶回來的懷山藥,你媽媽喜歡這個。”
那個石叔叔是他朋友,葉嘉寧已經很多年沒見過,哪裡會突然想起來給她送魚吃。她明白是曲光輝的借口。
葉嘉寧往家走的腳步停頓一下,回頭跟他說:“謝謝。”
丁見霖扒在門口跟著喊:“謝謝叔叔!”
葉嘉寧低頭糾正:“你應該叫伯伯,他比爸爸大兩歲。”
門外的葉茵和曲光輝俱是一怔,丁見霖從善如流地改口:“謝謝伯伯!”
葉嘉寧拍了拍他腦袋,帶他先回去。
樓房通道內自帶一股清涼之意,連廊拂來一陣暖風,曲光輝直楞楞地杵在走廊上,像是被人按下暫停鍵,一動不動。
好半晌,他轉動僵硬的脖子望向葉茵,一張嘴嗓子裡帶起委屈的哽咽:“阿茵,她真的不認我了。”
好像直到這一刻,他才真真切切地產生實感,對於失去最心愛的女兒這件事。
葉茵眼底有輕微的潮意,被她很好地掩蓋過去,為曲光輝,為丁重,更為她的女兒。
“她在你身邊養到八歲,和丁重一起生活也有八年,丁重疼她一點不比你少,雖然他從始至終都堅持不用寧寧改口,其實心裡一直都盼著她能叫一聲爸爸。”葉茵忍著心口翻動的情緒,“她跟丁重再親,丁重對她再好,她都從沒改過口,你自己想一想是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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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條魚做成了清蒸,肉質的確很鮮美,晚飯後,葉茵把葉嘉寧叫過去。
她戴著眼鏡坐在書桌前,筆記本上整齊有序地列著一些數字,葉嘉寧看了眼,是她們每個月需要的開支。
“你在算賬?”
葉茵把眼鏡摘下來,從包裡拿出一個厚厚的牛皮紙封。
“我和之前工作的研究所聯係了,他們正好有一個靶向藥物的課題小組希望我加入,今天和他們的負責人聊了聊,開的條件還不錯,這是我要求預支的一筆定金,不多,十五萬。”
其實以她從前在業內的聲望,十五萬塊定金給得有些吝嗇,隻是如今她身體狀況不好,說的直白一些,能位所裡工作多久都不好說,誰也不想白打水漂。
她把牛皮紙封推到葉嘉寧跟前,“上次曲光輝給你的那筆錢應該還有剩餘,我下個月就入職,每個月的薪水足夠支撐家裡的開銷,你和麥穗又各自有兼職,生活不是問題。這些錢存在你那,加上你接那檔節目的報酬,等存夠了,或者你覺得合適的時候,把我們借的那筆錢,還給霍沉。”
自從上次在醫院開誠布公地談過之後,葉茵就再也沒有提過要她和霍沉分手這樣的話,對他們的交往也並不多加乾涉。
母女兩人沒有商量過,心裡卻在想著同一件事。
葉嘉寧抱住葉茵的手臂,將額頭靠在她肩上:“謝謝你,媽媽。”
“跟媽媽不用說謝謝。”葉茵溫柔地摸著她腦袋,“這幾年讓你承擔這麼多,犧牲這麼多,媽媽已經很內疚了。”
葉嘉寧說:“你也不用對我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