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Hallelujah(1 / 2)

試什麼?

當然是那首很適合教堂氛圍的《Hallelujah》了。

喬恩上前去跟神父交涉臨時借用這裡的鋼琴和場地,而蕾切爾坐在原來的位置,看起來像在發呆。

把自己當作信仰嗎?

喬恩的這句話如同一個引子,讓蓄謀已久的風去吹散了遮蔽在蕾切爾心頭的雲霧,也讓她下意識地找尋“自我”。當然,她還是沒有能夠完全理解他之前告訴自己的那些東西,比如“對音樂的內化理解”,但她知道,他需要看到的其實是她的痛苦。

無論是信仰自己,還是找到自己潛藏的一麵,他試圖在她身上挖掘的,正是那些真實的,令人不安的痛苦。

她要這顆曾經傷痕累累的心重新袒露嗎?

恐怕那裡麵的痛苦數不勝數,足以勝任這個世界上任何一部悲情電影的主題曲。可同樣的,它既不光鮮,也不有趣,承載了大部分關於她黑暗麵的東西。

喬恩會想要看到這個嗎?

咚。

不知過了多久,也或許隻是幾分鐘,一個不夠準確的音符讓蕾切爾回過神,並且下意識皺起眉。

但循著聲音的方向望去,她的眉心又很快舒展開。

陽光從教堂穹頂的玻璃花窗散射下來,悄然落進不遠處鋼琴前的喬恩頭頂。這些被削弱的光芒柔和又不失明亮,襯得他那顆蓬鬆的銀色腦袋像是長出了一圈朦朧光暈。而他本人顯然沒有察覺,正在埋頭校準那台鋼琴的音色。

蕾切爾見喬恩調完音,走過去站在他和鋼琴邊上。

感到她的到來,喬恩沒有抬頭,而是讓開了一些位置,說:“來,坐到我身邊來。閉上眼睛,感受你自己。”

蕾切爾依言坐在了琴凳上,幾乎和喬恩挨著肩膀,嗅到對方身上淡淡的須後水氣味,是天鵝絨包裹的薄荷和柑橘,緩緩地滑過鼻腔。

她重新閉上眼,聽到身邊的喬恩繼續問道:“——我聽說,你在休斯頓附近的一處農場長大,那裡有什麼特彆讓你印象深刻、或者感到寧靜的事物嗎?”

蕾切爾頓了頓,沒有立即回答。

她的思緒飄向遙遠的德克薩斯州小鎮,緩緩道來:“我外祖母的農場裡有一株非常大的榆樹。夜晚的時候,農場天空會變得很低,我們會坐在榆樹下打發時間。風吹動樹葉,星星時而閃爍,夜幕將一切包圍。”

“那就想象你是那上麵的一片樹葉。”喬恩的音色其實很普通,但此時顯得平靜而溫暖,“彆留住想法,讓夜風和星光搖動你的葉子,帶著你飄浮。放空。”

說著,他轉過頭望了蕾切爾一眼。

因為閉著了那雙過於銳利的灰眼睛,仰起臉的蕾切爾看上去宛如一隻柔順的羊羔,眉宇間落下幾分憂鬱。喬恩隨手彈了幾串和弦找了找手感,沒有立刻進入這首歌,而是首先彈了一小段蕾切爾叫不出名字的鋼琴曲,來幫助她一點一點地進入情緒。

他將目光久久停留在蕾切爾臉上,十分專注地觀察著她的細微表情。

至少這一刻,喬恩認為蕾切爾應該是找到了他想要的方式——噢,他顯然還沒發現自己錯得徹底——她給人的感覺就像個還沒有長大的孩童。像個puppy。純潔、柔軟、坦誠。

一束遙遠的心靈之光自教堂穹頂傾瀉而下,使得她年輕的皮膚反射出健康的光澤,連細小的絨毛都清晰可見。而她本人毫無所覺,隻有雙睫隨著呼吸輕輕顫動。

喬恩手中屬於《被傷害修女的虔誠 》的音符也悄悄轉入了《Hallelujah》的前奏,蕾切爾似有所感,開口唱道:

“I\'ve heard there was a secret chord

That David played and it pleased the Lord

But you don\'t really care for music\' do ya?”

唱完第一段,蕾切爾還有些猶豫,她覺得自己對於最後一個音的處理不夠堅定,下意識地去尋找喬恩。

喬恩就坐在那裡。他與她視線交彙,向她點了點頭,除了一片極為溫暖的焦糖色,他眼裡沒有任何不該有的情緒,與他的琴聲一樣讓人感到很強的包容性。

蕾切爾能夠感覺到自己走在正確道路上。

儘管這可能與喬恩想要的方式不太一樣,但結果卻顯然是他想要的。

她的心中漸漸有了底氣。

沒有刻意去追求炫技,忘掉了那些原本能夠讓人驚豔的轉音或者哨音,蕾切爾今天演唱《Hallelujah》的方式像是唱詩,又如同傾述,完全跟著自己的直覺在走。

五聲仿若詠歎的“Hallelujah”,情緒層層遞進,每一聲都是一次洗禮,直到最後的歎息。

她的眼眶漸漸溫熱濕潤,但淚水卻沒有從眼眶之中滾落。這一刻她的胸口充盈著某種更加強大和熾熱的力量,正是一直以來支持著這個小鎮姑娘孤身闖蕩的那種力量,也是曾經無數個夜晚她怨恨命運不公,第二天睜開眼睛依然能夠頑強生活下去的那種力量。

這種內在的變化讓她的嗓音格外令人振奮,穿透力十足又不失厚度的共鳴音帶來無與倫比的聽覺享受,仿佛一簇正在燃燒的火焰,為這首歌帶來極其震撼的史詩般的華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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