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老爺四十歲時就不管家中事務, 其實從他身子好轉後,就不怎麼過問生意上的事。把所有事情交給兒子,他自己整日滿城逗鳥遛狗喝茶看戲, 要多瀟灑有多瀟灑。
彆人都笑話他年幼時沒胡鬨, 年紀大點後變成了紈絝。古老爺不以為恥反以為榮, 還笑話彆人不能跟他一樣悠閒。
周玉宜以為新婚之夜夫君給的承諾不過是情濃時隨便說說, 可直到他死, 身邊都再沒有彆人。他真的做到了隻她一人。
古啟華從山崖下墜下,到底傷了底子,顧秋實活到六十出頭,就已經油儘燈枯。臨走時,屋中兒孫跪了一地,哭得特彆熱鬨,他緊緊握了握周玉宜的手, 然後手無力地垂了下去。
一人夫妻恩愛,兒女們都挺擔憂周玉宜會難受傷身,事實上, 周玉宜除了得知他快要去了時哭過幾場, 真到了他死時, 她一滴淚沒留,隻是要求和他獨處一會兒。
在所有人都離開後,周玉宜仔仔細細摸著床上之人的臉,從眉到眼, 到他他堅挺的鼻梁, 然後是薄唇,最後靠在他胸口,唇邊含一抹笑閉上眼。
等到兒孫察覺不對闖進門時, 周玉宜已經去了。
*
古啟城睜開眼睛,發現自己站在一間擺設簡單雅致的屋中,麵前一個巴掌大的小瓷瓶,他已然明白,需要將瓷瓶填滿,就能回到過去。
麵前的古啟華身穿長衫,渾身是血,衝著他深深一禮。
“多謝您讓我娘歡喜,讓她有孫繞膝,安享晚年。”
古啟華隻為了劉氏的就喜歡,就願意娶委身彆人珠胎暗結的桃夭。且他沒有被逼無奈的勉強,是真的心甘情願對桃夭好,想要夫妻和睦,不負桃夭,讓母親展顏。
看著古啟華含笑漸漸淡去,顧秋實腦海中浮起了周玉宜的容顏,他是有來處有去處的人,而周玉宜隻有一生,他不敢放任自己沉溺,很快閉上眼睛。
還未睜眼就聞到了混合著雨水的土腥氣,耳邊霹靂吧啦都是雨水打在樹葉上的聲音,渾身都是濕漉漉的感覺,讓人格外煩躁。
“爹,好冷啊。”
一弱弱的年輕女聲傳來,顧秋實側頭看去,隻見一個麵黃肌瘦的十來歲丫頭,頭發淩亂,身上到處都是補丁,由於衣衫濕透,更顯得身無一兩肉,此時凍得瑟瑟發抖。
顧秋實看了看周圍,入目就是群山,到處鬱鬱蔥蔥,此時正在下大雨。若不是這樣狼狽的話,這周圍景致還挺不錯。除了一人之外,附近還站著五六人,都在低低說話。
頭上的樹很大,樹乾中空,樹洞裡似乎有孩子玩鬨過,用乾樹枝墊了個窩。此時到處都濕透了,花草都被大雨打得抬不起頭,但那裡麵早就堆好的樹枝卻隻是染上了微微的潮氣。
“誰有火折子?”
他沒有記憶,但原身穿得破爛,衣衫單薄,不用摸也知道身上什麼都沒有。
立刻有個婦人笑吟吟遞出:“看不出來,遠一哥還是個疼孩子的。”
坐在顧秋實邊上頭發已經花白的婦人翻了個白眼,惡聲惡氣地道:“淨乾這些無用的事,我還不信這點雨就把人給凍壞了。招財那丫頭最怕受罪,一分苦她能能喊出十分來。”
正在點火的顧秋實皺了皺眉,一個姑娘叫招財,這取的什麼名兒?
火光燃起,暖意襲來,眾人都靠了過來,不是他們懶,而是這雨來得急,一般去得也急,他們一會兒還要去地裡乾活呢。說不定火都還沒燃好就不下雨了。
顧秋實眼疾手快,直接把瘦弱的招財的塞進了樹洞,那裡麵沒風,應該要暖和些。他自己也往邊上一坐,徹底堵住了彆人進樹洞的可能。
還是那話,這雨下不了多久,沒人願意費心點柴火,此時都知道樹洞裡不冷,可想進去就得讓洞旁的人退出來,再說進兩個人會特彆擠,還不夠麻煩的呢。
顧秋實烤著火,往樹洞上一靠。
邊上傳來剛才那個老婦人的聲音:“明遠,你有那麼困嗎?靠著都能睡,天一黑就上床的人是誰?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在家裡沒睡呢。”
顧秋實對此置若罔聞,根本不搭理。
原身何明遠,出生在蜀國大山之中的一個山村裡,祖輩上都是看天吃飯的莊戶。村子很大,大到有自己的集,幾乎每天都有鎮上的挑夫過來賣些小玩意。
他上頭一個大哥,一個姐姐,底下還有弟弟,兩頭不靠,雙親大半的時間都在忙地裡的活,加上大哥去鎮上做學徒需要家裡交好處給其師父,家裡的大人有空就乾活,不敢停下來。可以說,小時候沒有人在乎他。但凡問及,都是乾活時沒看見他才會想起來問一問人在何處。
在這樣的情形下,何明遠長大了,雙親做主讓他娶了村裡張家最小的女兒幺娘。
按理說,等到雙親離世,兄弟分家之後,他自己就能當家做主,看著孩子成親生子,一輩子就過去了。
但是,他成親後一連生了三個閨女,甚至在生最小的女兒時,幺娘還傷了身子。大夫說需要好好養,三年內不許再生孩子,否則會有性命之憂。
村裡人看天吃飯,一年到頭都在地裡忙活,哪裡能夠好好休養?大夫這話一出,幾乎已經斷定了夫妻一人再不能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