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繼了孩子,家裡多了人,確實要請親戚吃飯,主要是認一下親戚,以後好來往。
王氏手上滿是白麵,喊道:“明天吧,你們早點來。”
何富華答應了一聲。
對於高氏的陰陽怪氣……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恨,以前都能心平氣和衝自己打招呼的人突然變了態度,顧秋實其實能夠猜到一點緣由。
假設王氏一直不過繼,等她百年過後,就是侄子送她下葬,然後這個院子就歸了幫她戴孝的侄子。
如今顧秋實橫插一杠子,王氏留下來的宅子和地都在沒了隔壁的份……哪怕是隔壁從來沒有貪圖過王氏的東西,可這明擺著已經到了兜裡的東西突然就飛了,他們能高興才怪。
王氏也懂,擺飯的時候拉了顧秋實低聲道:“不要管你伯母怎麼說,她就是那個怪脾氣。彆搭理她!”
三斤麵煮了一大盆麵條,還用風肉炒了鹵子蓋上,加上一點蔥花,簡直香氣撲鼻。何明遠上一次吃麵還是在過年的時候,巧兒她們則更久,關鍵是長到這麼大,從來就沒有敞開了吃過。
王氏看她們不好意思,率先動筷,還道:“都趕緊吃,坨了影響口感。彆想著留,我不吃剩麵條。”
顧秋實也催促道:“吃吧!”
母女四人斯文地嘗了一口,然後如風卷殘雲一般。半刻鐘後,盆裡的湯都沒有了,不過,所有人都吃的肚子溜圓。
巧兒大著膽子去搶了王氏手裡的碗:“奶,您歇著,我們洗就行了。”
姐妹三人歡歡喜喜推嚷著進了廚房,外麵幾人能夠聽得到她們在低聲說笑。
看樣子,比來的時候活潑了不少。王氏想了想,道:“明天請親戚吃飯,你們起早一點,我帶你們去鎮上買菜。家裡還有一些料子,一會兒我整理出來,明天帶去鎮上給她們姐妹幾人各做一身新衣。姑娘大了,破破爛爛不像樣子。”
說到這裡,她對林氏又生出了不少火氣。乖乖巧巧的姑娘家,勤快又懂事,林氏可真狠得下心。
張幺娘很歡喜,可是又覺得受之有愧,一家子過來什麼都沒乾呢,就得了幾床被子,還吃了一頓細糧,親娘也不過如此。她緊張地道:“娘……不合適。”
“你不穿新衣是你的事,姑娘家哪兒有不愛俏的?”說實話,王氏對麵前的這夫妻一人很不滿,但凡他們一人硬氣一點,懂得為孩子爭取,姐妹幾人就算是過得不好,也肯定要比現在好點。何明遠如今應該是回過味兒來了,所以把事情鬨大離開了那個偏心的娘,可張幺娘似乎還沒變。
張幺娘低下頭,眼圈紅了,忽然起身衝著王氏磕頭:“娘,你對她們姐妹這麼好,日後您就是我親娘。她們要是敢不孝順您,我第一個就不饒恕。”
王氏無奈,伸手把人拉起:“彆動不動就跪。”
深夜裡,王氏在昏黃的燭火下,伸手細細摩挲著桌上的牌位,隻看上麵的痕跡,就知有人經常觸碰。
良久,王氏輕輕的聲音響著靜謐的屋中:“三哥,你說讓我彆過繼,不是親生的孩子不會孝敬我,讓我一個人過清靜日子,我聽話了。可是……我走了之後,誰給你燒紙呢?我年紀大了,胳膊腿兒都不如以前靈活,萬一我哪天一睡不起,你就隻能在底下過窮日子。明遠他……厚道老實,知道顧兒女的人,不會虧待了咱們的。你彆怪我……要怪也憋著,反正你拒絕不了。你要是真的生氣,回頭等見著了,怎麼罵我都行……”
到了新家的第一個晚上,母女四人都挺激動,張幺娘特意去陪著女兒睡,幾人擠在一張床上暢想著新衣的模樣,又保證了要好好照顧王氏這個長輩,很晚才睡著。
太過歡喜,天蒙蒙亮就醒了。
天不亮就起,是母女四人在家裡時就養成的習慣,但凡多睡一會兒,何母就會鬨得半個村子的人都知道。
王氏打著嗬欠,招財立刻給她送上熱水。
看著麵前氤氳著熱氣的盆,王氏愣了愣,還彆說,這感覺挺新奇的,有人伺候……真不賴。
“把那些栗米拿出來熬粥喝,來不及去地裡弄菜來炒了,昨晚上炒的鹵子還有一點,抓點鹹菜湊合一頓。從鎮上回來再說。”王氏一動嘴,那邊母女幾人立即就動了。
何又華名下有五畝地,王氏陪嫁有兩畝,過去那些年,她一個人吃,每年都要賣掉大半的糧食,這些年下來也攢了一些積蓄。今年多了這麼多人,糧食不賣,肯定夠吃。
“回頭你們做飯不用等我吩咐,看著什麼順手,自己做就是了。”王氏一個人吃得大方,哪怕知道人多了,她也小氣不起來。
飯菜很快上了桌,對於母女四人來說,這兩頓吃得比過年還好。
飯後,張幺娘意思是讓姐妹三人留在家裡,被王氏否決了。
“姑娘家也就是在娘家的時候能鬆快一點,等到成親了,想去哪裡都不方便,現在能帶就帶上。”王氏臨走時也沒忘了昨天整理出來的料子,真打算去鎮上找人做衣。
張幺娘把料子接過來:“娘,我做!”
王氏不願意:“你一個人隻有一雙手呀,等到巧兒她們穿上還得好幾天呢。”
“差幾天不要緊,反正都苦了這麼多年了。”張幺娘執拗地道:“這活兒我會,沒必要讓彆人賺錢。”
婆媳倆爭搶起來,顧秋實也傾向於把這料子拿給彆人做,一來是讓巧兒他們儘快穿上新衣,一來也是為了讓人看看王氏對他們的好。
一家人往村口走,期間路過彆人家時都會跟人寒暄。
隨著幾人離開村子,王氏帶著他們去鎮上買菜宴客和給孫女做新衣的事情就傳開了。
鎮子周邊有十多個大大小小的村落,不是集,每天早上也人潮湧動,到了地方,顧秋實想著去搞錢,他可不是真的想帶著妻女一直啃老,眼看去菜場那邊的人多,擠過去之後想擠回來沒那麼容易,他頓住腳步:“你們先去,我有點事。”
男人的頂門立戶,眾人都沒有不放心。顧秋實轉身消失在了人潮中。
何明遠人到中年,隻會種地,真要是去找正經活乾,不一定能找得著不說,工錢也不會很高。顧秋實抬腳就往鎮子南邊去。
那邊住著富人,還有酒樓客棧,甚至還有花樓。想要在短時間內賺到大錢,隻能去那邊想辦法。
顧秋實一路走一路觀望,心裡盤算著怎麼來錢……突然聽到了打鬥聲。他皺了皺眉,到底還是轉身就往傳來聲音的巷子裡奔去。
被圍在中間的是一個小胖子,十五六歲的年紀,一身綢衫,此時左支右突,雙手不停狂揮,卻還是挨了不少下。
“住手!”
圍著小胖子的有七八人,聽到動靜有人回頭,看見是一身破爛的顧秋實,頓時冷笑連連:“滾遠一點,敢管閒事,弄死你!”
顧秋實仗著力氣大,上前踹翻了兩個人,氣勢逼人,兩人倒在地上哀嚎不止,叫得實在淒慘,為首的人生了退意,轉身就跑,他一走,跟著的那些人也拔腿就奔。
“打了人就想走,站住!必須賠禮道歉!”
為首的年輕人自然是不願意道歉的,卻也怕被攔住,掏出兩個銀錠就丟了過來。
顧秋實沒有去追,撿起了銀子,送到小胖子麵前:“呐,藥錢。”
小胖子鼻青臉腫,看著他的眼神卻亮得驚人:“你是武林高手?”
顧秋實:“……”
這是戲文看多了吧?
“我不是,就是下地乾活有一把子力氣。”
聞言,小胖子特彆失望:“真的?你不是大隱隱於市,惹了仇家要到小地方假裝種地隱姓埋名?”
實在是方才的氣勢逼人,小胖子看得真真的。
何明遠記憶中,世上沒有高來高去的武功。當然,也可能是他窩在山村,身在底層接觸不到這些。
顧秋實頗有些無語:“你想多了。”
小胖子沒精打采。
顧秋實見他渾身上下都有傷,但應該都是皮外傷,便問道:“要不要我送你去醫館?”
“我自己回家塗點藥就行。”小胖子緩緩起身。
顧秋實把銀子遞過去:“人家賠你的藥費。”
小胖子捂著傷擺手:“給你吧,就當是謝你見義勇為。”
顧秋實:“……”真的?
那他就不客氣了啊。
拿著銀子,他先去了布莊,再買了五床被褥,選了十多套成衣,一家子包括王氏每人兩套,連鞋子也配上。因為住在村裡,他要的都是布衣。因此,看著一大堆,其實花不了幾個錢,他身上的衣裳實在埋汰,先換上了一套新的,等夥計包衣衫的時間裡,還抽空去隔壁給母女幾人選頭花。
顧秋實選好了花,想到巧兒有一次說起彆家姑娘有的絹帕時滿臉羨慕,他又去翻那一疊帕子,準備給她們一人選兩塊兒。
正翻得認真,就聽到身後有人喚:“明遠?”
顧秋實聞言回頭,就看見何明耀手上捏著黑乎乎的一團敷在受傷的那半邊臉上,此時一臉疑惑地看著他。
何明耀還以為自己認錯了,驚訝問:“你怎麼在這裡?”目光落在他手中,愈發驚奇,“你居然有閒錢買帕子?”
顧秋實麵色淡淡:“又沒花你的錢,你管得著麼?”
何明耀:“……”不是,三弟特彆窮啊!哪裡有錢買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