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賴四他們也清楚,像何明耀這樣的人家,想要借錢,純粹是拿何家寶的名聲來借……可是如今何家寶的手受傷了,大夫也不給個準話,這樣的情形下,絕對沒有人敢把大筆銀子借給何明耀。
“那個也是你弟弟吧,穿得挺體麵的。”賴四指了指在院子裡穿得最好的那個人。
何明耀無奈:“他拿得出,但我們兄弟跟仇人一樣,你沒想啊,他要是願意幫我的話,家寶也不至於連買禮物的銀子都要跑去借。”
賴四瞅了一眼不怎麼愛跟人說話的何家寶,忍不住道:“讀書不需要送禮物。”
何明耀不讚同:“可是人家會孤立家寶……”
“你想多了。”賴四打斷他,“全年考中的馮秀才,家裡比你們家窮多了,就連束脩,都是他替夫子抄書抵的,一天就啃一個饅頭。”
何明耀一臉不信:“沒有人孤立他嗎?”
“孤立?”賴四好笑地道:“馮秀才那時候一天到晚忙著抄書,哪裡顧得上這些閒事?之前我不想多嘴,可現在我忍不住了,我在城裡多年,窮苦人家出身的讀書人可不止馮秀才,也有好多屢試不第的,但是,人家都會抄點書,或是幫人算賬……”
一直無動於衷的何家寶並不是聾子,辯解道:“我那是想儘快考中。”
賴四不與之爭辯,聳聳肩:“那麼,我就想問,你們什麼時候把銀子湊出來給我?實話說吧,主子吩咐了,拿到六十兩,我們就可以回去了。”
何明耀眼睛一亮:“剩下的就算了?”
賴四頗有些無語:“你想多了。隻是拿到了這些銀子之後,再也不會像這一次般有人守著你們必須還錢。日後十天半個月還是會有人上門來要賬的。隻是……那些人可就不一定跟我一樣講理了。”
何明耀:“……”
不過,比起之前以為必須把全部的銀子還上這些人才會離開,現在少還四十兩,已經好多了。
“我會儘快籌錢。”
賴四又在看那邊的何明遠:“既然是你的親弟弟,你再問一問。”
他語氣不容拒絕,哪怕何明耀不想在這麼多人麵前丟臉,也不得不問。
另一邊,天已經過午,柳氏帶著女兒做好了飯請乾活的人吃,顧秋實轉身要走,被何明友拽住。
“不管飯菜好不好,既然撞上了就不許走。”
三哥幫了這麼大的忙,何明友心裡一直記著呢。
顧秋實無奈,也跟著過去打飯。然後拒絕了柳氏送來的椅子,跟眾人一樣蹲屋簷下吃。
何母從來沒有哪一次在顧秋實麵前討著好,久而久之,她也學乖了,老四也不給她好臉色瞧,她乾脆懶得在家裡呆,有空就拿著鋤頭下地去。
她是聽說大兒子拉著許多東西回來的消息後從地裡趕回來的。一進院子就看到一大群人在吃飯,那些都是熟人,她瞅了一眼,目光就落在了院子裡其他人陌生人身上。
“你們是誰?”
姓何的人多,又都住在家附近。哪怕這些人看上去就不好惹,何母也敢開口問……不說同族的人,三個兒子都在,這就是她的膽!
賴四揚眉:“好叫大娘知道,我們是來問何明耀要債的。”
這聲音特彆高,院子裡所有的人都看了過來。
何明耀一瞬間門隻覺得臉上發燒:“小點兒聲。”
賴四就是故意的,要債也是有技巧的。這膽小的人,他們會故意嚇唬,而要麵子的人,那就毀人臉麵,知道怕了,自然就會還債了。
何母驚了:“什麼?”
“一百兩銀子,拿到了我們立刻就走。”賴四故意一字一句地道:“這些都是何家寶借的。”
何家寶又羞又怒,起身進了屋。
何母忽然間門覺得今兒的日頭特彆大,曬得她頭暈目眩,耳朵都不好使了。
一百兩……那麼多的銀子,把這房子和他們一家人都賣了,也籌不出來啊。
何家安的妻子劉氏這會兒正在屋中氣得直哭,這院子總共三間門房,何明友占了一間門,老人占一間門,公公婆婆住一間門,她都沒地方住。結果男人讓她跟老人住……大家都不熟,何母屋子亂糟糟的,這怎麼住嘛?再說,她都要臨盆了,從娘家出來的時候,爹娘囑咐了男人,讓他不許離開她身邊,尤其是夜裡必須守著。男人答應得好好的,轉頭就讓她跟彆人住。
正難受呢,就聽到這話,她霍然起身:“我不住在這裡。欠那麼多債,拿什麼還?院子裡住著這麼多亂七八糟的人,隻得我一個年輕的媳婦,你也放心?你不在意我會不會被他們欺負,那我自己還要名聲呢。”
何家安急忙把人拉住:“我們沒有銀子……”
“我去跟爹娘借,先借半年租金,回頭生了孩子我就出去乾活來還。”劉氏甩開他,“我當初真的是瞎了眼,才選中了這種婆家,連累我爹娘……也可憐了孩子……”
“我跟你一起走。”何家安將剛剛打開的包袱胡亂收攏在一起,扶著妻子出門,板著臉,也不跟誰打招呼。
何明耀見了,氣得臉色鐵青,卻沒有出聲喊兒子,因為家裡本來就住不下,夫妻倆走了也好。
何母卻忍不住問:“這大著肚子呢,要去哪兒?”
“家裡沒有我住的地方,出去睡大街!”何家安越想越怒,氣衝衝道:“爹眼中隻有一個兒子,當初就不應該生我們。以後就等著何家寶孝敬吧,我就不回來了。”
何家寶凡事都不愛出頭,聽到這一句卻忍不住了:“二哥,難道你們不是爹娘生養的?憑什麼讓我一個人奉養?”
何明耀聽到這話,隻覺得心都涼了半截。
他們夫妻確實很偏心,在其他的兒子身上花錢那都是能省則省,隻有給何家寶時特彆大方。不過,何明耀自認沒有虧待任何一個兒子,無論哪一個站出來,都應該願意給他們夫妻養老才對。
結果,老二不願意,老大老三甚至都沒有回來幫著搬家,多半指望不上。結果連他們用了最多心思,花了最多錢的老四居然也這麼說。
何家安本來要走的,聽到這話後,認為有必要跟何家寶掰扯個明白:“我媳婦生孩子都沒有地方住,家裡什麼都是讓你先選,你憑什麼不給爹娘養老?就憑你臉大?讀書了不起啊,老子又不比你笨,若當初爹娘供養的是我,一家子絕對不會落到這步田地。”
對於這樣一番話,何家寶很是不服的。鎮上他是百年之內第一人,哪怕是到了城裡,那些夫子也說他特彆聰慧,何家安憑什麼跟他比?
“鼠目寸光,自視甚高,井底之蛙!”
何家安早就看不慣這個弟弟,他沒有讀過書,不會斯文的罵人。但他有一把子力氣,當即就擼了袖子衝上去,揪住何家寶的衣領把人摁在地上狠揍。
他顧忌的親兄弟的情分,打歸打,也沒有朝他的傷處招呼。
何家寶從小到大沒跟人打過架,也沒什麼力氣。毫無還手之力,隻嗷嗷叫痛。
院子裡的其他人見了,都想上前幫忙。何明友阻止了幫他乾活的那些人。
“何明耀現在欠著一大堆債,他又是個不要臉的,小心他訛詐你們。”
眾人立刻頓住。
何明遠被他們一家騙得有多慘,在場眾人都知道。他們可沒有何明遠做生意的本事,要是被訛詐,這輩子都翻不了身了。
賴四幾人自然不會管這個閒事,李氏奔過去阻止倆兒子,沒看清腳下的路,一頭栽倒。
何明耀最快趕到,可他扯不動年輕力壯的二兒子。眼瞅著被壓在最底下的小兒子已經鼻青臉腫,他抬頭就看到了扶著肚子的二兒媳:“趕緊過來幫忙。”
劉氏不滿公公婆婆偏心小叔子,也煩透了小叔子給家裡惹的麻煩,巴不得男人把小叔子狠揍一頓。不過呢,大家都是一家人,哪怕不在乎兄弟情分不怕外人議論,也不能真的把何家寶給打壞了。畢竟,請大夫花的錢他們也有一份。
她慢吞吞過去拉自家男人,何家安也見好就收。剛剛起身,忽然就見身邊的妻子猛的矮了一截,狠狠摔倒在地,與此同時,他還看見了何家寶飛快收回的手。
劉氏倒在地上,滿臉痛苦。
何母尖叫,忙上前扶孫媳婦,院子裡其他人也沒想到會生出這樣的變故,紛紛上前幫忙,院子裡頓時一陣雞飛狗跳。
何家安眼睛血紅,狠狠踹了一腳何家寶的肚子,來不及與之計較,彎腰將媳婦兒抱起,匆匆進了屋中。
劉氏本來就是這幾天臨盆,這會兒摔了一跤,肚子裡的孩子是一刻也不等了,她痛得喊都喊不出來。
柳氏麵色複雜,卻還是跑了一趟請來了穩婆,臨走前也沒忘了讓女兒去廚房燒水。
村裡的穩婆來得很快,屋子裡響起了劉氏的慘叫聲。
鼻青臉腫的何家寶站在旁邊,被著急的李氏扒拉開。
何家安想進屋進不去,一回頭看見何家寶,掄著拳頭就衝了過去。
“我打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