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現在顧秋實麵前的何明遠一身襤褸, 渾身濕透,頭發稀疏枯黃, 比逃荒年間的乞丐還慘,此時何明遠臉上卻帶著笑,衝著他一禮:“多謝。我很後悔自己太過愚孝拖累了妻女,謝謝你教會了她們自強自立,讓她們過上了安穩幸福的日子。”
顧秋實確實有意無意影響著巧兒姐妹人,不讓她們太過畏縮卑微,給她們買衣衫首飾也是想讓她們自信。好在幾個孩子都漸漸變好了。
至於張幺娘,顧秋實在搬到新房子後就與她分房睡。張幺娘也不強求著非要和他住……說到底, 還是覺得會做生意的他變得陌生,不敢靠近。
顧秋實是去幫何明遠照顧她們的,可不是為了借著這個身份占人便宜。
看著何明遠漸漸消失, 顧秋實重新閉上了眼睛。
*
顧秋實睜開眼,發現自己躺在床上,屋中入目處處都是大紅, 紅喜字貼得到處都是,下一瞬,他就覺得呼吸艱難,每喘一口氣, 都要用儘全身的力氣。
他剛想要伸手給自己把脈,就聽到一抹溫柔的女聲:“我……我掀蓋頭了。”
顧秋實循聲望去,見桌旁坐著一抹大紅纖細身影,此時正掀開蓋頭轉身望來,對上顧秋實眼神時,她嚇得起身,大概是穿不慣逶迤著裙擺的華服, 她踩著裙擺後險些摔倒,一時間弄得頗為狼狽。
“我有那麼嚇人嗎?”顧秋實從女子的眉眼間看出她很害怕自己,那麼,原身的身份應該比她高,當即擺擺手,“你先出去,讓我靜一靜。”
“可是我……我是你的新嫁娘……今天是新婚之夜……”
話說得磕磕絆絆,但吐字清晰,眼神執拗。
顧秋實看得出,這是個挺執著的女子,他板著臉:“出去!”
女子眼前通紅,拎著裙擺跑了出去,因為太著急,踩著裙擺狠狠跌了一跤。
外麵傳來了丫鬟疑惑的聲音,好像還有人歡喜的追問主子是不是真的醒了之類的話。顧秋實閉上了眼。
原身孟清剛,出生在遠城富商孟家,他自小就體弱,經常生病,雙親生下他後,就再沒有其他孩子。
孟家是傳承了幾百年的富商,現如今落魄了些,不是城裡的首富,但也是有名有姓的人家。不提家中需要有後輩接手家業,隻夫妻倆隻得這一根寶貝獨苗,也會想儘辦法救他。
從小到大,孟清剛看了不少大夫,到後來身子都調理得差不多了,可是在十八歲那一年,他忽然暈厥,一連好多天都不醒。大夫們束手無策,孟母周氏擔憂兒子,乾脆跑去郊外祈福。
祈福時,有一位穿著破破爛爛的道長遞了一張生辰八字,說救他隻有一個法子,找到了此女配與他做妻子,他就能平安無恙。
周氏不願意這樣荒唐地定下兒媳人選,但是兒子始終不醒,好多天水米未進,呼吸越來越微弱,眼瞅著就要不行了。她也隻能死馬當做活馬醫,讓身邊的人去找有擁有那樣八字的女子。
然後就找到了貧女劉紅月。
劉家人得知有這麼好的婚事,欣喜若狂,收下了一個宅子兩間鋪子,還有千兩銀子和豐厚的聘禮後,直接把劉紅月塞上了花轎。
不知道是巧合還是那個道長真的厲害,又在成親的當晚,孟清剛醒了過來。
可惜,劉紅月並不是心甘情願想要嫁進來的,在上花轎之前,她已經與青梅竹馬長大的梁萬江私定終身。
上花轎的頭一晚,她哭得很傷心,甚至提出和梁萬江一起私奔。奈何梁萬江放不下家中生病的母親,拒絕了。還安慰她說,孟清剛已經好多天沒有清醒過來,衝喜這種事多半沒有用,她嫁進去之後很快就會守寡,朝廷鼓勵寡婦再嫁,到時候兩人還有希望在一起。
於是,劉紅月嫁了。
她上花轎的時候就想儘快做寡婦,奈何天不隨人願,孟清剛醒了!
並且孟清剛這醒過來的第二天就開始吃飯,虛弱的身子漸漸好轉,第天時雖然還是渾身乏力,卻已經能夠勉強下地走動幾步。
照這個架勢,孟清剛就算不痊愈,至少也還能活個五年。這可不是劉紅月想要的!
門從外麵被推開,一大串匆忙的腳步聲闖了進來,顧秋實睜開眼睛就看到了一雙身著朱紅色的中年夫妻跑在最前,身後還跟著許多人。
“吵!”
隻一個字,孟老爺立即停下,回頭吩咐:“你們都出去,留一個人就行,若是大夫到了,直接請進來。”
周氏已經坐到了床邊,眼神不停打量顧秋實渾身上下:“兒啊,你可有哪裡難受?”
顧秋實已經把出來自己是中了毒。
不過,這毒性不致命,隻是會讓人昏睡虛弱,不是高明的大夫也看不出來。當然了,如果一直不解毒的話,中毒的人虛弱至極後會在睡夢之中離世。但孟清剛虛弱也是真的,這身子需要好好調理。
“胸口很悶,頭很暈。”
孟老爺不知道兒子這一次生的是什麼怪病,他也懷疑過有人對兒子下了手,但是始終沒有找到疑點。想了想道:“你餓了好多天,頭暈是正常的,這樣吧,我讓人給你弄點雞湯來。你再喝不下去也勉強喝點,好不好?”
顧秋實點點頭。
在當下人的眼中,病入膏肓的人若是想吃東西,那就是好轉的征兆。周氏大喜,親自跑到門口吩咐人去準備雞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