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兩家開始走六禮。
每一次送禮物,顧秋實都親自登門,偶爾還會帶上母親和父親。送出的禮物貴重,幾乎滿城的人都知道孟府在搜羅好東西當聘禮。
顧秋實不是在乎這些虛名的性子,他更注重實惠,可孟府娶劉紅月在前,那時候孟家夫妻想著接人家的姑娘來衝喜,怕虧待了她,各種禮物就已經比彆人家貴重。孟清剛這是第二次娶妻,兩個姑娘難免會被拉出來比較,外人會格外在意孟家人的態度。因此,他得多上點兒,才能表明自己對秦玉宜的不同。
他有心表現,很快就傳遍了內外城。外人最多是感慨一句,可落到劉紅月耳中,感受就特彆不同。
劉家欠著那麼多的債,孟府的人天天登門。劉紅月怕惹火上身,催促著梁萬江找了花轎接她過門。
從定親到成親,前後加起來才十天。
再不講究的人家,也不至於這麼快,劉紅月知道外人會說自己的閒話。比如說她恨嫁,說她可能已經有了孩子之類,但她都顧不得了。
她做夢都想要嫁給梁萬江,期間那麼多的阻力,就如幾座難以逾越的高山。如今這些山好不容易隱藏起來,她當然是嫁得越快越好。
可嫁進去的日子,卻不如想象那般美好。
梁家很多人,每人都有自己的事做。她有了身孕,一家人都照顧她,讓她留在家裡做飯打掃。
可是劉紅月哪裡還能習慣做事?
她在孟府的時候,身邊可有好幾個丫鬟伺候,回到劉家,那也是照顧好自己就行。可到了梁家,眾人並沒有特彆優待她,嫂嫂還各種看不順眼,脾氣大得很。
梁家人從來不訓斥,劉紅月看得眼熱,也試著吼梁萬江,結果,當場梁家長輩就摔了筷子。
劉紅月過得特彆壓抑,大聲說話都不敢。夜裡,她想起白天聽到的孟府對待秦玉宜的鄭重,忍不住哭了出來。
大半夜低聲啜泣,渾身顫抖帶著床鋪都在抖,梁萬江因為即將做父親,最近拚了命的在外乾活,隻希望能多賺一點錢,讓孩子生下來後日子好過些。睡得迷迷糊糊被吵醒,梁萬江心頭煩躁:“怎麼了?”
劉紅月本身抱住他的腰,嬌聲道:“我……我感覺好累啊!非得做事不可麼?”
梁萬江伸手把人攬住,笑道:“紅月,過日子哪兒有不累的?趕緊睡,明天我還要早起,多乾一個時辰,可是翻倍給工錢,回來的時候我給你帶糖栗子。”
劉紅月:“……”
男人給她買東西吃,從來都是先孝敬長輩,買上一斤,到她手裡時隻剩下幾顆了。
這些都不是罪要緊的,要緊的是她不想乾活,家裡的飯菜也不合胃口啊。偏偏她還不能抱怨,長輩都這麼吃,她不吃說不過去。尤其大嫂同樣有孕,人家都沒挑剔,她哪裡好意思提?
此時她特彆懷念還住在孟府的時候,想吃什麼隻需要提一句,底下的人就會送上許多。有一次她說想吃撈麵,結果送來了二三十種鹵子,她每樣鹵子嘗上一口就飽了。
孟府的飯菜就沒有難吃的……可在梁家,唯一的佐料就是鹽,那天她說買點醬。被婆婆給罵了。
“不吃醬,花那冤枉錢。再說,飯菜太好吃了,這點糧食就不夠了。”
在是原話,劉紅月當時被噎得半晌說不出話。又覺得好有道理,都沒發反駁。
她發現自己去孟府一遭,得知了自己真正的身份後,已經過不了普通人家這種貧寒日子。
“萬江,我腰有點兒墜墜的疼,你能不能跟爹娘說說,彆讓我做事了。”
梁萬江對她有感情,耐著性子道:“奶奶都沒歇著,咱們做晚輩的,也不好意思吃現成的。同樣有孕,大嫂不也在做事?”
劉紅月忽然就崩潰了:“你就不能對我好點嗎?我為了你,付出了那麼多,連富家夫人都不做了……”
梁家的院子挺大的,足有五間屋子,奈何家裡人多啊,幾乎沒有空屋,並且這房子是木質,一點都不隔音。夫妻兩人說悄悄話,隔壁都能隱約聽到動靜。大晚上的,周圍靜謐一片,聲音就更明顯了。劉紅月越說越激動,吵醒了梁母,她花了銀子把這個兒媳娶回來,主要是看兒媳身後的孟二老爺,等了這麼多天,孟二老爺一直都沒露麵,也沒有派人送東西來。梁母想著他如今也艱難,等回了孟府之後再認親也不遲。可是,最近這幾天外頭都在傳孟二老爺親大哥認錯,堵著人好幾次,結果孟老爺根本就不搭理他,昨天更是耐心告罄,直接把人打出來了。
梁母特意打聽這些消息,得知此事後,急得腮幫子都腫得老高。夜裡都睡不著,結果劉紅月深更半夜還在哭,似乎在扯著兒子鬨,她本就焦慮得失眠,此時掀開被子翻身而起,直接衝去隔壁。
“紅月,大晚上你鬨什麼?開門!”
梁萬江睡不成了,迷迷糊糊起身,開門後對上母親提著的燈,被照得根本睜不開眼,他打了個哈欠:“娘,大晚上的不睡覺,這是做什麼?”
梁母質問:“你媳婦在鬨什麼,吵得我睡不著。紅月,剛剛你在說什麼為了萬江連富家夫人都不做了……你把那話再說一遍!”
劉紅月沒想到自己私底下的哭訴會被婆婆聽了去,不都說年紀大的人耳朵背麼?
她今晚上已經哭了好久,眼睛都腫了。梁母用燈一照,看見了兒媳的腫眼泡,裡麵還含著不少淚,頓時怒道:“好好的日子過著,你哭什麼?這麼愛哭,去給彆人哭喪啊,順便還能賺點錢。”
劉紅月把頭蒙在被子裡。
梁萬江隻覺得頭疼:“娘,沒什麼,紅月就是有孕了想吃點好的……”
“誰不想吃好的?”梁母當家,日子過得節省。能吃稀的絕不吃乾的,米缸的糧食能加五斤粗糧絕不會隻加四斤,她恨不能加八斤粗糧進去,反正餓不死就行。
若不是她會省,家裡絕對拿不出這麼多銀子來娶媳婦。
梁萬江不想讓母親責備妻子,解釋道:“她有孕了才……”
“有孕了不起麼?”梁母脾氣暴躁地吼,“跟誰沒生過似的,你大嫂也有孕,就沒她這麼多毛病。小姐的身子丫鬟命,要是習慣不了過苦日子,哭的日子在後頭。”
劉紅月越哭越傷心,啜泣不止。
那模樣好像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梁母看得煩躁:“紅月,當初你和萬江好的時候,就該知道我們家並不富裕,給不了你優渥的日子。你嫁給萬江,也不是圖過好日子來的,你有什麼好哭的呢?還哭得人大晚上睡不著覺,讓這一家子都陪著你。你倒是哭完了明天還能補覺,我們可還要上工的。萬江做的事情那麼危險,你就一點不擔心?他去碼頭給人扛活,我是不讚同的。可他為了讓你過好日子還是去了,你還有什麼不滿足?”
劉紅月忍無可忍,憋出一句:“也不是我讓他去的啊。”
“可你今天要吃栗子,明天要吃糖糕,後天要吃點心,他不辛苦點,養不起你啊。”梁母語氣譏諷,“我還慶幸礦山離家太遠,不然的話,就你這嬌氣虛弱沒有人伺候就活不了的模樣,他搞不好還要去拚命給你請個丫鬟伺候。”
梁萬江低下頭。這幾天有一批人要去礦山,隻要二十五歲以下的年輕人,要不是念著紅月有了身孕,在家裡又不習慣,他真的想一起去來著。
梁母沒注意到小兒子的神情,梁父看見了,當即氣得跳腳,顧不得會不會吵醒鄰居,大聲罵道:“梁萬江,你個小兔崽子!家裡又不是過不去,你要是敢偷偷跑到礦上,老子非打斷你的腿不可。”
聽到男人這樣吼,梁母去看小兒子的神情,見他眼神閃躲,險些被氣死。
“劉紅月,你個害人不淺的狐狸精。我兒子要是真的去了礦上,我一定休了你!”
“娘,我沒說要去,你彆吼了。就算我去了,也跟紅月沒關係。”梁萬江越是解釋,就見雙親的眼神愈發凶狠。
鬨了這一遭,劉紅月下半夜幾乎沒睡,她這一次連啜泣都不敢,隻默默流淚。
梁萬江一開始還安慰幾句,可他白天太累了,熬不住,沒多久就沉沉睡了過去。
黑暗中,劉紅月越想越傷心。忽然就覺得母親的做法沒有錯,梁家的日子太難過了。還是在孟府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安逸,尤其親爹就在旁邊,也不會有人給她臉色看……之前她一個人住一個院子,身邊隻有丫鬟,那時候她還覺得孤獨,現在回想起來,簡直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哭了一宿,劉紅月第二天一大早就出了門,她知道親爹住在胡府,特意找了過去。
胡府門楣看起來和孟府差不多,但看起來比較新,比起孟府少了幾分歲月沉澱下來的厚重感。劉紅月穿了一身粉色的紗衣,找到門房說自己要見孟二老爺。
孟樓一家在這裡是客人,胡老爺再怎麼不喜歡這個妹夫,明麵上也不會讓下人苛待他們。他不是喜歡孟樓,而是給自己的妹妹的麵子。彆人看不起孟樓,就是看不起他妹妹。
因此,下人打聽了一眼劉紅月後,絲毫不敢耽擱,立刻就讓人去報信。
孟樓住到了胡府之後特彆懂事,由於之前已經打發了所有的通房丫鬟,他每天夜裡都陪著妻子住。兩人坐臥一處,同進同出,看著感情挺好,加上胡氏已經生了三個孩子,不可能和他斷絕夫妻關係,也有意與之培養感情,這些日子下來,二人相處越來越和諧。
外麵有人稟告說一位年輕的美貌姑娘來找,正在喝燕窩的胡氏動作微頓,抬眼看麵前的孟樓:“該不會又是你在外頭招惹的花花草草吧?”
孟樓還真不敢篤定地說不是,擺擺手道:“你彆動不動就懷疑我嘛,把人請進來問一問。”
劉紅月被人帶著一路穿花拂柳,仿佛夢回孟府,她看著周圍舉止規矩的下人,特彆懷念當初住在孟府的那段時間。
很快,下人帶著她進了一個院子。裡麵出來一個婆子,看見是她後,臉上的笑容瞬間收斂。
而劉紅月沒有注意到婆子的變臉,因為她看見了路旁跪在地上的親娘。趙氏手裡抓著帕子,邊上放著一盆臟水,此時正跪著用力擦院子裡的地。
“娘?”
趙氏抬頭看見女兒,麵色大變,衝著婆子討好地笑了笑,衝上前拽住女兒胳膊往隱蔽處拉:“你怎麼來了?”
她力道很大,劉紅月被拽得皺起眉:“娘,我想來見見爹。”
趙氏滿麵焦灼,急得跺腳:“蠢貨!夫人好不容易忘了你,你又冒出來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