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老爺讓人傳這話, 不是為了嚇唬弟弟。兒子在眼皮子底下受了這麼多的罪,還險些被孟樓算計到斷子絕孫。他是真的想教訓一下孟樓。
孟樓努力掙紮,卻始終掙脫不了護衛的鉗製, 小半個時辰之後, 杏花樓的人趕到。
開門做生意都是為了賺錢。杏花樓是不願意接那種耍無賴的客人的,孟樓在他們花樓之中消遣不是一兩次,每一次都能順利結賬。我哪裡想得到, 有一天孟府會不認賬?
對付這種耍無賴的人, 花樓中自有一套辦法。來的是五個人高馬大的壯漢, 在跟門房確定孟府真的不還債隻給他們人之後,粗魯地將人押走。
老夫人站在邊上從頭看到尾,方才她還訓斥孟府的護衛以下犯上,這會兒看到兒子真的要被花落的人抓走,她頓時就慌了。
她不願意去求那些出身下九流的賤民,眼瞅著那些人不給自己麵子,她飛快闖進了院子裡。揚言要見繼子。
底下的人上前去拉她,又說老爺不在府裡。老夫人一想也對, 便說要見兒媳。
“夫人她早上起來就頭痛, 說過了不見人。”
孟夫人不是不見人, 隻是不想見婆婆。若是直接說自己不樂意見麵,傳出去會對她的名聲有損,便胡扯了一個借口。
老夫人根本就不相信下人的話, 繼續往裡闖,奈何這些下人力氣很大, 死死將她拽出了府門之後,直接丟到了大街上。
自從嫁入孟府,老夫人就沒有丟過這麼大的人。她不好意思在大街上大吵大鬨, 隻氣得險些厥過去。
隨著頭一陣陣發昏,老夫人眼神一轉,真就暈了過去。
家中的長輩在門口暈了,不管大家感情如何,如果孟夫人還不出麵把人接進來的話,會被人戳脊梁骨。
孟夫人聽到這個消息,就知道便宜婆婆在耍無賴,氣得在屋中走了兩圈,冷笑一聲:“那麼想回府,那就回來吧!來人,去將母親抬進來,然後傳出消息,就說孟府的老夫人受了重大的打擊,腦子不太清楚,天天發癔症,傷著了不少丫鬟,以後再不能見人了。”
管事訝然,沒想到向來寬和的主子居然會這樣對待老夫人。
孟夫人看著下人離去的背影,冷笑了一聲:“我隻是大度,可不是沒脾氣!”
老夫人在自己倒下後,立刻就發現有人守到了身邊,她心裡有些得意,在聽到院子裡傳來了兒媳婦身邊管事招呼人把她往裡抬時,嘴角的笑容壓都壓不住,她已經想好見到兒媳之後就讓夫妻倆還債,如果不還,就說這二人不孝!
管事領著一群人將老夫人抬著往偏院走:“走快些!”
老夫人心裡愈發自得,再怎麼不想管她,隻要她往外一倒,夫妻倆不管也得管!
“這邊雜草多,注意腳下,彆把老夫人摔了。”
老夫人聽到這一句,察覺到不對勁,她住的院子一直都是府裡最好的,哪怕搬走了幾天,也不至於這麼短的時間門之內雜草就瘋長到了會把人絆倒的地步。
隨著下人沒站穩一個顛簸,老夫人不受控製地抖了抖眼皮,隻一眼,她就看見了枯黃的樹梢!
不對!
當初她將男人一個得寵的妾室打發到府裡最偏僻的院子時,似乎就在這棵大樹附近。多年不見,這棵樹長得更大了。
老夫人心下頓生不好的預感,顧不得遮掩,睜開眼睛左右觀望,發現自己確實是被抬往偏院,並且這條路還很熟悉,正是她當年關押妾室的地方。
“你們要帶我去哪裡?”
沒有人回答她,半刻鐘後,一行人進了一個荒涼的院子。老夫人一直想要跳下來,奈何她怕摔到自己這把老骨頭,隻能眼睜睜看著自己進了破敗的院落,然後她被幾人放在地上。
老夫人正想起身訓斥幾句,就見幾人頭也不回地走了,她追了幾步,就被門外進來的凶狠婆子給攔住。
這位臉上帶著刀疤,一臉凶相的婆子,說起來是老夫人的熟人。當初她教訓那位妾室,就是讓此人盯著的。
大冬天往人身上和床上潑涼水,大夏天把整個院落四周都燃了柴火,把人打傷後拿鹽水給人刷洗傷口,都是她乾的。
當初老夫人聽到那個妾室的下場,心裡特彆爽快。此時看到這婆子一臉凶狠地瞪著自己,她越想越慌:“你是什麼人,離我遠一點!我要見你們家老爺。”
婆子麵色凶狠:“滾回去!夫人說你瘋了,不讓你出去傷人,你彆想逃,趕緊回去老實待著!”
老夫人:“……”
“我沒有瘋!她才瘋了,她全家都瘋了。我是府裡的老夫人,是她的長輩,她怎麼敢這麼對我?”
婆子揪住她的衣領,把人狠狠一推。
養尊處優多年的老夫人哪裡受得住這番力道?噔噔噔後退幾步,狠狠砸在地上,她還沒來得及起身,就聽到了哐哐哐的關門聲,側頭一瞧,看見了鏽跡斑斑的大門正緩緩合上。
這門……當初是她下令安上的,算起來已經有些年頭了,當初裝這個門,是為了關押那個寵妾。想到此,老夫人霍然扭頭,果然就看到破敗的一排房子其中一間門門口的雜草要少一些,明顯有人經常走動。
老夫人心頭一驚,正想趕緊跑到大門之外,就在那間門房門從裡麵打開,門後麵站著一個披頭散發的纖細女人。
女人蓬頭垢麵,發絲間門露出來的眼神陰森森的瞪過來。老夫人嚇得連滾帶爬起身,跑去敲鐵門。
身後女子一步步逼近,腳步聲沉重,老夫人恍然想起當初她讓人將這女人的兩條腿都打斷了,難怪腳步聲拖遝。
“開門開門……”
大門紋絲不動。沒多久,老夫人就感覺到烏黑的爪子抓住了自己的脖子。她尖叫一聲,努力甩開身後的人,不停在院子裡跑跳。
身後的女子動作笨拙,眼神渾濁。確確實實已經瘋了,如今她隻記得一個人,就是曾經的仇人。盼了幾十年,如今終於看到了正主,她行動緩慢,卻一步步朝她靠近,仿佛不知疲憊。
*
孟老爺做家主之後,才知道偏院裡關著的這個女人,說實話過得挺慘的。長輩之間門的恩怨他不太清楚,找人問了問,得知那女人並沒有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唯一的錯大概就是得了父親的寵愛。
犯的不是十惡不赦的事,罪不至死。孟老爺當家後就想把人接出來好好安頓,結果,女人根本就不讓陌生人靠近,好不容易帶到了乾淨的院子裡,她嚇得瑟瑟發抖,後來還暈了過去。請了大夫來看,才知道她已經習慣了那荒涼的院子,換一個地方後會讓她驚懼交加,日夜不安。若不放她回去,她活不了多久。
無奈,孟老爺也隻能把人放回去。再細打聽,才知道是繼母造的孽。
孟夫人想起來此事,故意把婆婆關進去的。
沒多久,偏院傳來消息。說是婆婆頭發已經被扯掉了幾縷,臉也被啃了兩口。那個瘋女人還沒有消停的意思。
孟夫人隻說不用管。
顧秋實進門的時候,聽見孟夫人吩咐這話,他今天又出門了,這會兒剛回來,不知道府門外發生的事,問:“什麼不用管?”
孟夫人眼中,兒子才死裡逃生,且在過去的近二十年被二房害了好多次,麵對失而複得的兒子,她不願意讓兒子知道自己那些狠辣的手段。
“這幾個下人吵鬨,說不上誰對誰錯,反正都不無辜。”
顧秋實點點頭:“若是不會做事又隻會惹您煩心,乾脆直接把人趕走。”
孟夫人含笑點頭:“跟秦姑娘相處得如何?我收到她送來的禮物了,不算貴重,卻用了十足心思。看得出是個心靈手巧的人。婚期定在年底,剛好咱們家多一口人,也讓她不再一個人孤孤單單過年。”
顧秋實答應了下來,母子倆又說了一會兒話,他才出門。
到了正院門外,已經有他的人等在那裡。那人迫不及待湊上前來,低聲將府門口和後來發生的事情說了。
顧秋實聽完,唇角微翹,不打算過問此事。
孟老爺夫妻倆就是燈下黑,不知道二房對自己抱著這麼大的惡意,還想著跟人維持麵子上的情分。知道孟樓不是好人後,這母子倆壓根不用他費心。
翌日,一大早就傳來了老夫人的死訊。
對於此,孟夫人早有準備,應對得特彆從容。就說是婆婆發了癔症之後,她把人弄到偏院,本意是想把人好好養著。誰知曾經與婆婆有恩怨的妾室跑來把她殺了。
對於兩人之間門的恩怨……不好說!
這世上大部分的人都有好奇心,越是不好說的事,他們越要打聽,於是一問之下,關於老夫人當年如何對待得寵妾室的手段就漸漸傳了出去。
眾人得知真相後,都覺得老夫人活該。
喪事辦得中規中矩,孟夫人在喪事上就說了,兒子大病一場,需要儘快成親,她打算在婆婆滿百天後就娶兒媳過門。
眾人有些意外,卻又覺得在情理之中。
親生子不該在祖母離去百天時成親,但是,這不是親的!哪怕禮法上是,可兩房鬨得不可開交,大房不願意因為她的死影響兒子成親!
值得一提的是,老夫人的喪事上,孟樓從頭到尾沒出現。胡氏帶著兒孫登門想要跪靈,被孟老爺拒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