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會煩的。蕭何謹慎地想,又瞧了一眼李斯的臉色,揣度上次細微的表象,得出結論:李廷尉不讚同。
“不。陛下不會因此覺得你多事,隻要你確實言之有物,他隻會很高興。”李斯望著他,將從始皇帝這裡琢磨到的獨家經驗一句句告知自己這位學生:“咱們這位陛下,他隻希望能將天下所有事,不論大事小事,都掌握在手中。他非常喜歡……唔,有事情做。”
蕭何茫然。
他來中央時間著實太短,統共沒幾個月,而這幾個月裡,始皇帝還跑去了百越,他隻能夠以片麵的觀察來揣摩陛下。
所以,李廷尉的話是指陛下喜歡掌權?君王喜歡掌權不對嗎?
李斯委婉:“因著陛下過去一些經曆對君權絕不放鬆……”
蕭何:哦,這個他知道,陛下登上秦王之位時,不能立刻掌權,朝政被呂不韋還有聽政的趙太後把持了,一直到加冠禮結束,他才將權力奪了回來。
李斯:“他絕不會允許分封製出現,分薄他的權勢,也因此,陛下要求所有郡縣,無論大小事,都呈於上決。”
大秦的中央官員很閒,或者說,在沒有任務時,是真的很閒。除了小部分始皇帝實在不精通的,他們的本職工作外,大部分要處理的事情是交到始皇帝手裡,由他批閱完,然後,下麵官員隻負責執行。
蕭何懂了,“我給陛下提了事情,他隻會很高興。”
再小的事情也會,比如說,上報看到有普通百姓舉行葬禮,當然,你不能就這麼簡單上報,你需要看一看今天是不是壬、癸日,根據秦律,壬、癸日舉行喪禮,讓人來靈前吊祭,是犯法,要被罰兩副甲冑,而把此事上報給皇帝,其一,表明有人犯法,其二,表明此地官吏不作為,讓人明目張膽犯法。
李斯捋了捋胡子,聽完蕭何舉的例子後,獎勵了一個讚許的笑容:“就是如此。你早已熟識了大秦律法,以往身為主吏,亦能將之融合領會,應用在職務中,如今,隻需要將你這份本事展示給陛下,你就可以獨當一麵了。”
然後,他李斯也可以從廷尉的位置上退下來了。
蕭何沉默了一會兒,向著李斯行了一個師禮。
李斯拍了拍他肩膀,什麼也沒說。
兩人起身,開始準備前往始皇帝的車隊。
隨後,兩人聽到了馬鈴的叮鈴聲,悠悠揚揚,穿過主街,拐過小巷,儘頭行來了一匹馬,馬上坐著一個男人,遊俠打扮,眉眼都帶著吊兒郎當地笑。李斯身為掌管刑獄的廷尉,特彆討厭遊俠,皺著眉看了他一眼,移開目光。
沒想到,那遊俠停在了他們麵前,他學生還極其親熱地喊他:“劉季!”
“出來玩夠了,我來找你告彆。”劉邦甚至都沒有翻身下馬,就坐在高頭大馬上,頭發吹得散亂,坐姿鬆垮,沒個正形,“正好,你準備和始皇帝一起出巡了,我送你,你也送我。”
劉邦在送行蕭何。桀駿也在送行青霓。
青霓根本不知道這個越人首領是怎麼想的,直接帶著三五個越人,把一頭烤熟的小乳豬往她麵前一放,“母神!”桀駿語氣自豪,“這是他們圍獵到的,恭送母神出行的祭品。”
他還弱質芊芊著,沒辦法去狩獵。
母神露出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心意我收到了,祭品你分發給族人吧。”
摁走桀駿了,青霓沒走幾步,又碰到墨家矩子,穿胡服坐在假山上,長腿踩著石塊,手裡摸出來一把茶葉,塞進嘴裡生嚼——這東西成了貢物,但始皇帝特許她能自用。
見到青霓,墨家矩子從假山上跳下來,規規矩矩地行禮,“國師。”沾了碎茶葉的手往衣襟上搓了搓,她盯著地上神女的影子說話:“聽說國師要出行,在下有一輛特製的車,行在路上非常平穩,若不嫌棄,在下想將其送給國師。”
收下了馬車,青霓走幾步,又撞見方士,掛了一路的煙花送她出行,大白天,煙花不怎麼明亮,卻依然漂亮奪目。
一路畢,青霓來到了為母牛準備的宮殿中,將懷著孕的母牛牽走了。
“再過四個月,它就要生產了,吾預備將它帶在身邊。”青霓這麼跟扶蘇說。
扶蘇頓時露出不舍的眼神,可惜,他不能跟著去,要監……扶蘇突然想到辦法,立刻安排了人快腳去攔親爹。
被宦人稟告扶蘇公子請他停一下時,始皇帝有些訝然,隨後想到收到送行的大臣們,以及被桀駿和墨家矩子給了送彆禮的國師,訝然就轉為了些許……說不清道不明的愉悅。
很快,他清俊的兒子沿著宮牆急切地走過來,拱手行禮:“阿父!”
“嗯。”阿父矜持地問:“何事?”
兒子似乎有些疑惑他的態度,很快,他就把疑惑散了,轉為滿眼的期盼:“阿父,國師把牛帶走了,我想跟著你一起去東巡,可不可以?”
反正他說是監國,實際上政務都在阿父手裡,他隻不過是有一份謄抄本來練手,練完後,要把處理辦法送去給阿父審批。這樣,他在不在鹹陽,關係也不大。
始皇帝:“……”
扶蘇:“阿父?”
始皇帝和善地問:“你很想去?”
扶蘇點了點頭,繼續期待地望著親爹。
親爹收起了和善,麵無表情:“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