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徹臉上是驚愕茫然。
他聽到神靈對他說:“你想成仙,並非隻是為了長生,是嗎?”
劉徹茫茫然地,意識地點頭。
二十來歲就始追尋仙人蹤跡,他自然不僅僅是為了長生。那時候他還年輕,輕車出行,身邊簇擁高門弟,雄鷹與獵犬並進,頃刻掃蕩完山中狡兔巢穴,酒舍裡與人鬥酒,酒水仿若垂虹,嬉笑怒罵,引來豪雄之士喝彩。胸中儘是年輕人朝氣,又怎會那快憂心垂老之事。
“在尚是庶皇時,母為謀劃了太之位,七歲時,便懵懵懂懂完成了從王到太的高峰,然而,當上太地位並非就一定穩固了,小心謹慎,提防明槍暗箭,揣摩父親心意,十六歲時,征服了這座峰,成為了天。然而,天並非終點,年少,太皇太後掌權,凡事都需要向太皇太後彙報,才任命自己人做丞相,卻又很快被太皇太後廢除。是,假作沉湎微行與狩獵之事,蒙蔽太皇太後視聽——當完全掌權時,這座大山亦被翻了過去。”
說到過往之事時,劉徹驕傲中帶得意,“要征服匈奴,匈奴便被征服了。要處理好先帝遺留的貨幣弊端,貨值便被穩定了。舉目而望,四海中已無得不到之物,除了天上。”
實權天,意氣風發,最好的是得不到。
“成仙,或者說長生,是在匈奴未定時,便定來要征服的山峰。”
他自信匈奴不再會是漢人的威脅,便視線投向成仙,但是,這座高山如今被神靈告,你放棄吧,它找不到路。縱然是劉徹,都免不了眼瞪瞪。
——近十幾年的尋仙,從青年尋到壯年,已他帶入魔障中。
他不甘心。
“天神沒有使成仙的法門,不旁的仙山仙島中可有?”
“庶或有。”
也許有吧。
“庶或有?為何會是庶或有?”
“從古至今,從未有過以相之道成仙的生靈,便是大,也有小異。如,是向死而生,父卻是嘗遍百草,為民爭一條生路,功德成仙,伏羲則是悟出八卦,明天地至理,性命雙修……你能不能成仙,與丹藥無,與法門無,隻與你自己有,是以,為庶或有。”
*
風中飄飄悠悠來了一片葉,從劉徹眼前飄過,就像他的長生夢,來了,又了,飄飄悠悠落進河水中,隨水遠去。
精衛所言,他也許會能成仙。但這“也許”,究竟能多“也許”呢?是單繩過懸崖峭壁的也許?還是枝頭花在暴雨中不被打落的也許?
場地一瞬有些寂靜,隻剩水濤聲。
神靈目光似乎落到他抿成一線的唇上,再滑去他身側微微屈緊的手指上,祂冷不丁問:“你可,漢國國祚有多少年?”
劉徹猜不出來。
精衛言:“四百零五年。”
劉徹神色莫測,臉上暫時看不出對事的喜怒哀樂。
精衛:“你可,‘漢’傳承了多少代?”
這是在考驗他術數?
睫毛半垂而,劉徹遲疑回答:“十三代?”
平均每代活三十年……總有吧?
“不。是千秋萬代。”
劉徹猛地抬起眼。
神靈一揮袖,水麵上騰然升起點點螢光。
先是一點兩點,然後是千點萬點,瀅瀅亮亮。
至這些螢火蟲是怎來的,螢火蟲星光投影燈又花了多少錢,如氣氛就彆計較那多了,也就是天神再次兜裡窮光而已!
螢光仿若占據了天地,水光閃動,山色明滅。
後世之影撲麵而來。
大江東去,一個個朝代在漢武帝眼前掠過,亂世與盛世交替,繁華與蕭條起伏,變動的國度,不變的是——
晉書說:其人皆雲漢人孫。
北齊說:不得欺漢兒。
唐盟文說:蕃有兵馬處蕃守,漢有兵馬處漢守,不得侵越。
隋說“漢”,宋說“漢心”,明在平倭詔中說“漢家之德威播聞”。
“這、這是……”
劉徹看向神靈,瞳孔擴大,竟好久才反應過來,一副木呆呆樣。
神明答:“這是你。”
“孝武皇帝漢世宗,有亡秦之失而免亡秦之禍,滅百越七郡,降昆邪之眾,北攘匈奴,東征朝鮮,西伐大宛,百蠻服從,立漢人萬世之基,不論中原朝代多變,四夷視之,猶是漢土。縱漢朝已亡,漢家長存。”
“這是?”
“這不是你。”
畫麵消失無蹤,螢火點點散去,劉徹大笑。
他感到了喜悅。
“天神所言極是。這不是。”
那些榮耀,那些讚譽,尚不完全屬他,而是屬孝武皇帝。
但是,他會讓它屬他!
仙山虛無縹緲,長生尚未有道,無聊的大漢天如今重找到了目標。
挑戰他!超越他!征服他!俯視他!
月光浸透河麵,凜凜映在他眼中,“有亡秦之失而免亡秦之禍?”劉徹眼裡鋒利的光芒幾乎令人膽戰心驚,“那是他,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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