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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彥等人在西山建了個寨子,一直沒被金兵攻下,也可以說是固若金湯。
他們防備心不低,縱然是曾經熟識的人前來,也要求對方卸甲棄刃方可進入。
嶽飛大大方方把甲胄脫下,鐧也交給了對方,行入壁門,坐到宴上。
宴是好宴,酒是好酒,果是好果,肉也是好肉。今日將士們在山中逮到了一頭野豬,厚實的豬後腿切成片,就擺在客人——嶽飛麵前。
嶽飛也不客氣,肉照吃,果照嘗,唯有酒不碰一口。
王彥沒吭聲,幕僚沒給嶽飛麵子,陰陽怪氣:“這是怕我們在酒裡下藥?”
嶽飛看了幕僚一眼,很實在地回答:“我吃酒會耍瘋,還打過人。”
幕僚:“……”
嶽飛:“今日我來見都統,有兩件要事,不能讓酒水耽誤了。”
“耽誤?”幕僚眼角一挑,話語中夾槍帶棒:“真稀奇,嶽統製也會知道耽誤事情?”
嶽飛清楚他在針對什麼,隻道:“我今日來此,便是來向都統致歉,此前確是飛莽撞了。”
王彥突然問:“你可知不尊軍令是重罪?”
幕僚本來要開口,聽得主公說話了,便低下頭去,默默吃起野豬肉。
“我曉得。”嶽飛反問:“但軍令若是錯的呢。”
“哪裡錯了?”
“哪裡都錯了!”
宴席中央一口鍋,熱湯在裡麵翻滾。嶽飛望著這鍋肉湯,火氣不知不覺冒了上來。他烘的站起,麵沉如鐵:“隻守不攻如何抗金!在山寨裡如何抗金!金賊繞過你這寨子,一樣可以南下攻宋!爾等吃著國糧,卻在此飲酒作樂,豈不羞愧!”
王彥火氣也上來了。
就這支孤軍,若不給將士們用酒水發泄一下苦悶,怎麼繼續打下去!還不早跑光了!更彆說今天才剛經曆過一場生死戰。將士們是人,不是木頭人!
他亦站了起來,一拍桌子:“如何不能抗金!我是少殺金人了,還是向他們叩頭投降了!嶽鵬舉,你莫不是以為天下人隻有你在一心抗金,其餘人都是蟊賊!”
嶽飛卻是不信。
他的失望並非一日而成,之前王彥隻守不攻,看上去就很消極怠工,他便有些不滿了,如今此人更是立了山寨,一副自給自足,隻管自身三畝地的樣子,更是讓他看不上眼,所以,之前他才帶著部曲獨立出去。
但他今天並非是來吵嘴的。
嶽飛強行壓下火氣,隻道:“都統心意如何,唯有天知曉。飛今日來,還有一事。”
王彥坐了回去,一杯一杯喝酒,沉默不語。
嶽飛道:“張帥為我等集齊的糧草為抗金所用,若都統感我抗金之心,還望憐憫則個,將那抗金糧草分我一分。”
王彥一愣:“糧草?”
對哦,嶽飛當初帶著他的部曲離開時,可是一點糧草也沒帶,隻帶了武器甲胄,以及還沒獨立前,他劃給他的兩百匹馬。
獨立出去快七日了,沒糧草還能撐這麼久,這嶽鵬舉的確是個人才。
一時間,王彥好似也沒那麼氣了。
“糧草我不能給你。”王彥歎氣:“給你,我便無法服眾。”
“你走吧。”
嶽飛也不惱,一抹嘴,對著王彥拱手:“多謝都統款待。”
起身就走。
身後,幕僚拚命向王彥使眼色,在掌心畫“斬”字,然而,直到嶽飛走出寨門,王彥都沒有任何表態。
眼看著嶽飛騎馬遠去,是追不上了,幕僚氣惱:“哎呀!主公,你這是……”
王彥搖頭:“我不能殺一個一心抗金的人。我已經做好了戰死的準備了,若讓他死在這裡,我也不會痛快,何況,就算他死了……”
王彥開了個玩笑,活躍氣氛:“也無法讓士氣高漲到讓我軍對金賊切瓜砍菜的地步。”
幕僚沒好氣道:“都統有自己的想法,屬下又能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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嶽飛騎馬疾馳了幾裡地,有些懊惱地一拍腦門:“怎麼就管不住自己呢!”
來之前,他便計劃著哪怕低聲下氣一些,也給部曲們乞些糧回去,哪曾想到,到了王彥寨中,目之所及並非是他以為會看見的正在操練的士卒,而是一群喝得爛醉的將士,劃拳聲震耳欲聾。
他越看越氣,一氣之下,便又和王都統吵起來了。
氣是出了,弟兄們的糧草可怎麼辦?
“這可如何是好……”
嶽飛頭疼地回了營地,營中仍然燈火通明,似乎是在等他。
最小的弟弟張顯一見到他就興高采烈:“哥哥,你總算回來了!”
嶽飛愧疚地說:“抱歉,我……”
張顯迫不及待地說:“哥哥,你還記得之前那個小兄弟嗎,他給我們送糧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