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覺吧。
一個小小的小吏也敢這麼對他?
“十九日了。”
陸宰望著下麵,就像是一隻護崽的大母雞,惡狠狠地瞪著那李擢。
“整整十九日,黎陽這個大油鍋,隻需要一點火星——”
“滾啊!”
不知道是誰抓起一塊土,砸在了李擢身上。
這鍋油……砰然炸開。
整個黎陽都被點燃了。
遠近的百姓都看向這個方向。
起初是風動,而後是雲動,烏麻麻的東西都向著李擢砸過去,菜葉、牛糞、鞋子、石塊……隻要是手能拿動的東西,都衝著李擢招呼。
“滾出黎陽!”
“滾出河北!”
“彆想帶走小官人!”
“滾!!!”
破碎的瓦片飛砸過來,正中李擢臉麵,血淋淋一道劃痕,疼痛席卷而來,沒等李擢反應,就是一個棍子,遠遠扔過來,砸在他肩膀,“哢嚓”一聲骨裂。
馬兒慌亂地嘶鳴,胡亂去掙韁繩,馬車轟隆倒翻,塵煙四起。李擢那些護衛想過來幫忙,有一護衛忽然被一個百姓從後麵撲飛出去,滾到馬蹄之下,馬驚慌之下,前蹄一踏,那護衛被踩得出氣多進氣少,前胸都塌陷了下去。
這些刁民都發了瘋了!
有風吹來,其他護衛不由打了個哆嗦。
無數百姓從牆後,從門裡奔湧而出,眼中是滿滿的憎恨,他們恨不得將李擢的肉撕下來生吞。
“看到了嗎?”
陸宰指著下麵,對李綱說:“他們不是官吏,不是豪族,他們隻是一群想要活命的人。”
李擢狼狽地被一路趕出黎陽縣,百姓們便好似打了勝仗似歡呼鼓舞。
還有百姓連忙蹲下去撿菜葉子。
這些都是之前一時激憤扔出去的,洗一洗還能吃。
李綱勉強從牙縫裡擠出話語:“是你安排好的?”
“不是。”陸宰搖頭:“他們隻是能分得清,官家沒有讓他們活下去,而我家主公讓他們活了下去。誰不讓他們活,他們就不讓誰活。”
李綱又將目光看向下麵。
那些百姓臉上帶起了笑。
他們覺得自己又有了盼頭。
即便是自己死了,父母兄弟姐妹兒女仍會有土地耕種,有糧食收獲,有衣服穿,有房子住,有活下去的希望。
人啊,最怕沒盼頭。
陸宰在旁邊淡淡地說:“什麼是忠君。看這民意,難道要讓官家被百姓推翻才是忠君嗎?”
李綱:“你這是偷梁換柱,混淆視聽。”
陸宰看到被趕出黎陽的李擢,知道此人猥懦不堪,一時半會恐怕不敢來黎陽宣讀旨意,又不敢回揚州觸官家黴頭,便短暫放下心來,再思計較。聽得李綱話語,他側過頭去看人,哼了一聲:“混淆視聽?我不算忠君,難道廟堂上那些一心讓官家和金人講和,隻想著自己家中那兩塊土地,偏居一隅的奸賊,才算忠君?李伯紀,你捫心自問,我們體諒朝廷,朝廷裡那些奸佞,能體諒體諒我們嗎?”
火氣下去之後,陸宰終於動起了腦子,不再對準趙構逼逼,而是把抨擊對象換成了主和派。
“多少忠臣良將死在奸佞手中,你李伯紀不會不知道吧。彆以為誰都盯著那位置,我們隻求自保而已,隻要朝廷不動,我們就不動。他們自麵他們的南,我們偏要朝北去,兩不相乾便是。待得金賊死絕,我們自然會解甲歸田,這秘法和軍權,一一奉上。”
李綱再次沉默。
隻是瞧著下麵。
瞧著下麵。
沉默其實就是一種妥協。
……
下麵一個腦袋伸出來:“你們其實不用吵……”
李綱驚得往後趔趄。
陸宰呆滯:“主公?你怎麼會在這裡?”
“這個不重要。”十歲的青霓眼珠子滴溜溜轉,扒著塔沿晃蕩雙腿:“我和他們商量過了,這煤……石炭輿圖,我們願意把它給完……完全給官家。”
陸宰愕然。
李綱亦是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