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什麼啊你。”被撞到的年輕人不滿,“你先撞的我,你還要打人嗎?”
何照明愣愣抬起頭,看清了這個年輕人的臉,穿著職業裝,胸前掛著身份牌。何照明下意識掃過去,記住了這個人的名字以及公司。
“抱歉。”他喃喃道。
那人念叨了幾句,也沒有多刁難,主動拉開了距離。
公交車在站台停下,那個年輕人便跟著同事一起下了車。
何照明站在車裡,遠遠看著那個人的背影。他想起來之前看過的新聞,說有個玩家覺醒了隱身超能力,然後暴揍老板……所以,就是這個人嗎?
何照明恍惚地到了醫院,他一直在看自己的手。本能直覺告訴他,他複製到了超能力,他很想立即試試……一會在病房洗手間裡試,正好沒有監控。
想著這些,何照明連塞滿身體的焦慮不安都忘記了,但這份好心情,在看見病房裡的大伯和伯母後,瞬間消失。
“哎呀,我們的大學生照明來了。”伯母坐在房間裡唯一的一把椅子上,衣容華貴,燙著精致的卷發,她翹著二郎腿,“不是說你今天課很多嗎,看來也不多嘛。”
何照明在門口站了一秒,低頭走了進去。
穿著名牌襯衣的大伯站在病床邊,正在跟爺爺說話,說等血糖和血壓降下來了,就要給爺爺轉院,轉到首都大醫院去治療,就是到時候需要有人跟著照顧才行。
“所以我想著讓照明他爸辭職,然後讓他們兩口子帶您去首都治療。”大伯看了眼何照明,“正好照明天天要上課,等他爸辭職了,照明也不用天天跑醫院了。至於費用,我全都出了……”
“我不去。”爺爺沉著臉,“彆以為我不知道,我這個是膽囊癌,治不好,浪費那些錢乾什麼?死了算了。而且老大還有幾年就從廠裡退休了,你現在讓他辭職,他社保和養老金怎麼辦?”
大伯卻道:“我已經跟照明他爸說了,他也同意了,爸,給你看病重要。”
“我不去!”爺爺翻了個身,“我死也不去。”
大伯自顧自地說:“醫院我都聯係好了,等您身體穩定下來,我就訂機票,到時候我定周末的,照明啊……”
他看向何照明,臉上帶著笑,語氣裡卻隻有高高在上:“到時你跟著一起,你爸媽沒什麼見識,也沒坐過飛機,我怕他們不認識路。”
何照明沒說話,剛消下去的暴躁焦慮驟然發作,他隻想衝過去,把頤氣指使的大伯的頭砸進牆裡。
“照明,說話。”母親輕輕拽了他一下,“快點答應。”
又是這樣。
父母在大伯和伯母麵前,就隻會一昧的忍讓。
何照明突然想起自己拿到大學錄取通知書那天,原本全家人都很高興,直到大伯突然說,大學學費貴,何照明父母又掙不到什麼錢,所以以後學費他幫何照明出,都是一家人,這點小錢,也不用還了。
何照明承認他們家條件很一般,買不房也買不起車,但不至於交不出來幾千塊一年的學費。
大伯一家就是單純看不起他們,所以一有機會,就想放肆地踩在他們的尊嚴上踐踏。
“照明。”母親哀求似的喊道。
何照明握緊手指,隻得低低應:“知道了。”
伯母突然哼笑了一聲:“哎呀我們照明真是長大了呢,脾氣也見長,看著小臉色擺的。”
何照明怕自己再待下去,會忍不住拎起凳子,砸在大伯和伯母兩人的腦袋上。他找了個洗水果的借口,暫時離開了病房。
冷靜了十幾分鐘,何照明返回病房,還沒到門口,就聽見了裡麵的爭吵聲。
原來何照明父親已經辭了工作,就像是大伯安排的那樣,準備過幾天帶爺爺去首都治療。爺爺知道後大發雷霆,直接跟大伯吵了起來。
“他那點養老金能有多少?”大伯聲音自然比病重的爺爺高,“我給他不就行了嗎?二十萬夠不夠?一天到晚就跟我說錢,他們住我給的房子的時候,你怎麼不說給我租金呢?這些年我給他們這麼多照顧,現在他們犧牲一下怎麼了?”
爺爺氣得幾乎暈過去,伯母連忙假惺惺地勸了幾句,好不容易,病房才安靜下來。
何照明拿著洗好的水果進去。
房間裡死寂了好一會,忽然響起伯母的聲音:“照明媽,你一會沒事吧?去我們彆墅幫我洗點東西唄,哎呀真絲被就是麻煩,要手洗嘞。”
何母低眉順眼道:“好的,等會我就去。”
伯母拿起何照明剛洗過的葡萄,邊吐著皮說:“你這次可記得彆太用力擰了,上次都給擰出褶皺了,怪難看的……我們那真絲被一床兩萬多呢。”
說著,她看了眼何照明,笑眯眯問道:“照明最近零花錢夠不夠用啊?”
何照明感覺自己身體裡被係了一根不斷纏繞的引線,而伯母的最後一句話,是點燃那根引線的火苗。所有的暴躁、抓狂以及陰暗的念頭,都在這一刻炸了出來。
“夠用。”何照明盯著地麵,喃喃道,“夠了。”
說完,他轉身走出了病房,徑直走向走廊儘頭的公共衛生間。
大伯和伯母沒在病房裡待多久便離開了,跟他們一起的,還有要去彆墅裡洗東西的何照明母親。
因為醫院電梯總是擁擠難等,所以他們在伯母的建議下走樓梯,美其名曰順便鍛煉。
何母跟在後麵,聽大伯和伯母聊著他們的兒子,一會說自己兒子成績不如何照明一半好,太不爭氣了,一會又說他兒子最近在搞什麼網絡博主,原本以為是不務正業,沒想到一個月漲粉好幾萬,現在都接廣告了,一條幾千上萬塊呢。
“收入還是不錯,比那些大學生工資高。”伯母蹬著羊皮高跟鞋,一步步往樓梯下走,“哎呀照明明年也該畢業了吧,現在工作可不好找呢,就我聽說的……”
她正吹著,身側忽然刮起一道莫名的風,她奇怪地看過去,沒等她看到什麼,腳下突然踢到東西,腳腕一崴,直接從樓梯上滾了下去。
“啊啊!”伯母在階梯翻滾幾圈,最後重重撞在牆壁上,腦袋磕出大包。
大伯和何母都嚇了一跳,趕緊過去把人扶起來。
而隱身狀態的何照明就站在樓梯中間,冷冷看著。
大伯扶著伯母,憤怒地衝何母道:“你還愣著乾什麼,趕緊去叫醫生啊!”
何母連忙點了點頭,轉身往上跑,去護士站叫人。她從何照明身前跑過,卻完全沒有注意到兒子就隱藏在距他十幾厘米遠的地方。
何照明安靜而從容地往下走了幾步,等到大伯扶著伯母,試圖往上走的時候,他一腳踹在大伯胸膛上,兩人驚呼一聲,頓時咕嚕嚕的翻滾下去。
這次比上次更嚴重,伯母不僅扭到了腳,還把腦袋磕出了個血洞,大伯也摔得慘叫連連,又驚又怕地瞪著四周:“誰踢我?剛剛是誰在踢我?”
他惶恐不安地左顧右盼,樓道裡隻有他和妻子,沒有其他人影。
可他剛才的的確確,被人狠狠踢了一腳。
是誰?
“哎喲喂。”伯母捂著頭破血流的腦袋,哀嚎道,“老公你乾什麼啊,哎喲喂,我要死了……”
“剛剛有人踢我。”大伯精神緊繃,他摸著胸膛,殘留的痛感分明無比,“真的有……”
何照明站在高處看著,興奮到呼吸粗重,原來這就是擁有超能力之後,淩駕於彆人之上的感覺。
大伯這一家人,踩在他們頭上儘情侮辱和踐踏的時候,就是這種感覺嗎?
的確很快樂,靈魂膨脹得仿佛要飄起來了。
他再也不要忍耐了,他要……
隱身透明的身體,在這時忽然閃了一下,何照明心裡一驚,意識到隱身要失效了,顧不上繼續看笑話,他連忙往上跑,趕在隱身失效之前,回到了衛生間隔間裡。
果然,幾秒後,何照明的身體恢複了正常,那股像是水一樣的力量感,也消失了。
何照明嘗試著再次使用隱身超能力,卻怎麼也用不出來。他這時才意識到,他複製過來的超能力,是一次性的。
剛嘗到超能力帶來的快感,又立馬失去了這種快感,其中的落差打得何照明想發出憤怒咆哮。
他不想隻是短暫的擁有,他要永遠擁有這些力量。
他要把一直踩在他們頭上的大伯一家摔在地上,就像是今天這樣,不爽了就暗中報複他們,毆打他們,然後隱藏在暗處,看他們痛苦哀嚎,茫然驚懼的樣子……
何照明死死握著拳頭,要怎麼才能再次擁有力量呢?
反複碰撞那些擁有超能力的玩家們嗎?
“嗡——”手機響起,是母親打來的電話,說大伯和伯母摔得嚴重,讓何照明快過去幫忙。
何照明本來不想理會,但母親反複的念叨和慌亂的哭腔,逼迫得何照明不得不起身,走出了隔間。
他徑直走出衛生間,外麵是男女共用的洗手台,一個身材格外高大壯碩的西裝男站在洗手台前。那人剃著寸頭,眉目既英俊又凶悍,明明穿著西裝,看著卻像個暴徒。
何照明掃了一眼,便繼續往前走。
“剝奪。”西裝男突然出聲,僅兩個字,就讓何照明停下了腳步。
西裝男抽出手帕,慢條斯理地擦拭著手指上的水跡,他自然地走到何照明身旁,擦肩般的從何照明身旁掠過時,輕拍了一下何照明的肩膀。
“玩家的超能力,可以被剝奪。”
何照明猛地撐大了眼,身體驟然湧入一股冰涼與灼熱交織的東西。前者是從西裝男身上複製過來的控水超能力,後者,則是從何照明內心深處狂湧而出的陰暗欲望。
西裝男不徐不疾,又輕飄遙遠的聲音,再次傳入腦海。
“神明注視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