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銀星號艦船的另一邊,她聽見夏夢柔被人摁在地上朝她大喊“不要過去!”
但最終,原含霜仍舊在尉少元鼓勵的視線裡,邁開了腳步。
“對,早這樣不就好了。不過是一次審判而已。”帝國元帥笑了。
他身後的下屬已經拿來電子鐐銬,擬態抑製器,那是專門為嫌犯準備的東西。
戴上那個東西,表麵說等候繼續審判,實則就是定罪。
一步,兩步,三步。
在即將走出熾天使羽翼包裹範圍的刹那,原含霜停住了。
她站在那裡,不再邁動腳步,而是冷冷地開口:“上屆夏老元帥德高望重,而你,一位和女皇同流合汙得以上位,德不配位的元帥,看來帝國遲早要完。”
尉少元愣了一下,暴跳如雷:“你說什麼?!”
他心裡清楚得很,若是老皇帝還在位,他頂多當當軍團長,元帥那是絕對不可能。也就是提前看好風頭,投靠急需勢力人手的女皇,才能坐上這個位置。
奈何登基之後,軒轅瞳沒有足夠的雷霆手段,導致四麵八方留言驟起。雖說如願以償佩上元帥軍銜,但尉少元心底總殘留著不安,看誰都像假想敵。
但這件事他隻能埋在自己心底,如今被人當眾,甚至是當著全星際直播的麵說出來,簡直就像當眾給他一耳光。
原含霜絲毫不為所動。
就在她那些帝國軍人即將接近她時,她終於摸到自己手腕上,高聲開口:“很不巧,我同你這種畏畏縮縮,連自己真實水平都看不清的人不一樣。”
“我由衷地感謝父母給予我生命,即使我從未見過母親。但身為他們的女兒,我永遠,永遠不會為自己的出身感到羞愧。”
她的話語鏗鏘,有力。
伴隨著這番話語,原含霜硬生生挖出埋藏在手腕下的隱藏芯片。那是舊部為掩蓋她發色,特地找來的高科技產品,隻需要埋藏在人體隻能,就能永遠保持一個發色。
下一秒,那頭如同黑夜般深沉的發色驟然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即使處於黑暗宇宙中,也無法掩飾其璀璨色澤的金發。
而它的主人,正站在殘破的軍艦鋼板上,紅眸熾烈如火,一字一句道。
“......因為我的父親,海東青,他是無辜的。他沒有勾結蟲族,勾結蟲族的另有其人。我坦坦蕩蕩,問心無愧。”
剛剛還在直播間裡為“小原究竟是不是海東青女兒”爭吵的彈幕戛然而止。
在這深夜,所有未能睡下,正在星網第一時間旁觀的帝國公民同時見證這幕。
發繩斷裂後,足足及腰的金色長發披散下來,垂在身際。
那流淌色澤比融化的黃金更為鮮豔奪目。隻消一眼就清楚,其中蘊含著最為純正的皇室血脈。隻有軒轅家族的人,才能天然擁有這樣的顏色。
不僅僅是星網陷入沉寂,就連星艦另一旁,所有心底早有猜測和準備的參賽選手,也不免得因為眼前一幕久久失語。
這些人怎麼也沒想到。
——原含霜,竟然真的是海東青的女兒。
“你認罪了!”刹那間怒火消退,轉而在尉少元心底生起的是濃濃的狂喜。
本來他還需要花費些功夫,把人押到中央星係後再提取DNA比對身份,沒想到這個愚蠢的罪人之女竟然當眾在全星網麵前自爆,省了不知道多少功夫。
“錯,那不是認罪。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原含霜臉上噙著濃濃的譏諷:“帝國已經被無處不在的幕後黑手玩得團團轉,卻還不知道自己如今的處境,轉而在內玩弄權術,勾心鬥角。你們連自己真正的敵人都不清楚,鼠目寸光隻知道關注眼前利益......嗬。”
這些話,尉少元已經不必再聽。自爆身份後,原含霜身為罪人之女的身份坐實,他再也不需要在星網直播麵前惺惺作態。
“抓住她!”
原含霜笑容輕蔑,在她身後,千萬條光柱毫無保留地升起。
身披白袍的聖子已然開啟了自己的擬態真身技能。這個不久前在總決賽上讓原含霜頗為苦惱的技能,如今卻擋在了她的麵前,成為無堅不摧的盾。
金色的熾天使張開龐大四翼,無數光點從樓迦的周身浮現,落下的光芒襯得他銀發飛揚,仿佛光明聖殿內裡矗立的悲憫神像,完美無瑕,不容褻瀆。
在天上神國的領域覆蓋麵內,降臨的光柱何止千萬。
頃刻間,金發少女的腰肢就被摟住,仿佛移形換影,踩在宇宙虛空之外。
“你不需要......”在升天而起的呼嘯寒風裡,站不穩的原含霜隻能勉強靠在後背那個堅硬溫暖的胸膛裡。
就在自揭身份的那一刻,她已經決定不再連累任何人。
雖然被帶回去的後果不言而喻,但在帝國強硬的武力脅迫下,原含霜總不能眼睜睜看著這些參賽選手和自己的老師被無辜連累。
然而樓迦卻沒有回答她。
帝國軍校主席飛快地取下自己懸掛在胸口的寶石掛墜,穿過少女纖細的手,將它穩穩當當塞過去,而後同她十指相扣,避免掉落。
要是放在平時,這一通動作,定然伴隨著通紅的耳尖。但目前局勢緊迫,兩人都來不及關注這點。
“這是一個空間轉移裝置。”
也是光明聖殿曆屆流傳下來,專門為聖子準備的保命底牌,由十幾個世紀前的空間類神話擬態聖階持有者製作,全星際僅有一塊,不可複刻,珍貴無比,僅有一次使用機會。
就在他們說話間,幻鯊執行官出手了。
號稱無堅不摧的無上神國在主人僅僅隻是五階高級的情況下,也抵擋不了聖階的一擊。頃刻間,那些落下的光柱便被輕描淡寫絞碎,化作殘影。
“哇——”
銀發聖子當即吐出一口血,猩紅的血液沾濕了他白袍的前襟,仿佛雪地裡落下的梅花。因為靠得太近,還有零星幾點甚至沾染到原含霜下顎,相當刺眼。
但饒是如此,他的手臂仍舊穩穩地攔在少女腰肢上,穩穩地帶她步入宇宙虛空。而那遮天蔽日的白色四翼悄悄朝內蜷縮攏起,就像當初他們在最後一場比賽那樣相擁著,從湛藍色的天空蒼穹墜落而下,為了減免落地的緩衝力,溫柔地圈住自己珍愛的寶物。
“隻要...捏碎它,就...會被隨機...傳送到光明聖殿一個...提前預設好的...安全地點,咳咳。”
樓迦斷斷續續地說著,每說一個字,口中都會湧出大量鮮血。
明明那血液怎麼也止不住,甚至帶上些許內臟殘片,他卻眉頭也未皺一下,好看的臉上依舊帶著春風化雨的溫柔笑意,似乎安撫她這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你先彆說了!這個東西肯定很珍貴。”
即便他不說,原含霜也能猜到:“我不能用,如果我用了,帝國一定會針對光明聖殿。”
“沒關係。”樓迦輕描淡寫:“我不會有事。”
以他的天賦,單憑能夠對蟲族造成殺傷這一項,就注定帝國無人敢動。就算真的犯下重罪,也不可能遭到懲處。
“不行!”原含霜心急如焚:“我怎麼可以......”
她的話被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按了回去。
銀發聖子修長的指節擦過金發少女的下顎,將淌下血液擦去,隻在接觸到滾燙液體時才稍稍頓住,如同朝聖者麵對女神那樣虔誠。
他從未真正見過這顆太陽的模樣,也是第一次觸摸她的麵龐。
“對我而言......你的安危更重要。”
這句話說完,潔白的翅膀巨繭被硬生生從外破開。劍齒幻鯊直接撕裂了熾天使的翅翼,將其狠狠地撕裂,落下紛紛揚揚沾血的白色羽毛。
擬態遭受重創,樓迦悶哼一聲,再也撐不住,被那股無可抗拒的大力帶走。
千鈞一發之時,原含霜使用了虛化技能。
可她的技能隻能作用於己身,無法阻攔,隻能眼睜睜看著熾天使遭受重創。
最後一刻,樓迦笑著,無聲地開口。
——捏碎它。
原含霜指節微動,淚流滿麵,終究屈下指節。
下一秒,她的身軀驟然在宇宙中消失,再無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