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了。”迦樓搖了搖頭,淡淡地道:“老師曾有恩於我。”
說著輕描淡寫的話,實則垂在一旁的拳心攥緊,暴露出青筋。
他清楚自己如今的行為對黑塔而言等同於“背叛”,但當年在那個無光的倒影聖殿裡,是黑皇帝回應了他的祈禱,將他收為學生,從那片地獄般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方帶了出去。後麵來到黑塔後,迦樓在這片爾虞我詐,充滿人心惡意的地方證明了自己的價值,得到了相應的地位。
不管如何,平心而論,黑皇帝並沒有虧待他的地方。
但迦樓卻不能讓她留在這裡。
不僅僅是因為這裡太過危險,更因為這片遍布汙泥的土地足夠肮臟。
當然了,迦樓自嘲地想。與這裡同流合汙的自己更臟。光芒映照的自慚形穢下,在浴室裡卑劣地自///瀆時,念出她甜蜜的名字,都意味著不可饒恕之罪。
——這麼乾淨的太陽,不應該待在這種地方。
至於他。正應了光明教皇那句話,他生來就是被剝離的陰暗麵,是人性罪惡,不該存在於世的不潔。不為世人所容,更不該觸及陽光。
得到意料之外的回答,原含霜訝異地挑眉。
不過她沒有表露地太明顯,“你和樓迦到底是什麼關係?”
“星艦已經抵達暗星星港,時間門不多了。”
迦樓的語氣一下子冷了下來:“關於這個問題,你可以親自去問他。我相信他很願意為你進行解答。”
黑發青年強迫自己彆開眼,薄唇抿成一條冷峻筆直的線,不再去看那張令他心旌搖曳的臉。迦樓清楚,他遠遠沒有那麼無私。在看見黑皇帝控製了她之後,因為能將這顆太陽桎梏在身旁,心底油然而生的喜悅,並非作偽。
隻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或許是看見金發少女不複往日靈動的眼神,好看卻死氣沉沉的黑裙。本不該如此的,她該飛往更高的天空,更亮的雲彩,而不是墜進汙泥。
終於,他的手緩緩放開。那想要觸碰,卻終於收回的手。
迦樓側身,用刻意硬下來的語調,冷漠地開口:“在我改變主意之前,你最好快點走。”
星艦抵達暗星,意味著爸爸馬上就要去麵見黑皇帝,並且親手將本次任務所得交給他,留給她的時間門不多了。
見迦樓表露出拒絕交流的姿態,知曉再問不出什麼,時間門也所剩無幾的原含霜隻好退後一步,擰開麵前的艙室門。
老實說。在聽見迦樓方才的回答時,她心底無比意外。
毫無疑問,黑太子就不是個好人。他是個十成十的反派角色。
以她對此類壞種的了解,他們有一個最大的特點,就是不遵守人類普世道德約束。什麼仁義禮智信,在他們眼裡如同廢紙。並且一肚子壞水。
沒想到迦樓竟然壞得不算徹底,意外是個尊師重道的人。
再聯想起自己當初和黑太子剛遇見時,三番五次的成功忽悠,得出人傻錢多傻麅子的結論......原含霜不由得生起一個荒謬的想法。
難不成掩蓋在迦樓冷漠外表下的,竟然是一顆黑切白的心?!
她被自己這個想法雷得外焦裡嫩的同時,不免回頭多看一眼。
雖然原含霜已經離開很遠,但那個瘦削頎長的冷漠青年竟然保持著剛才的姿態,站在原地沒動。半闔的門在他腳下拉出光暗涇渭分明的交界線,麵前是觸手可及的光,可他卻站在了黑沉沉的陰影部分,再也邁不出一步。
因為急著執行救回爸爸的計劃,原含霜方才走動速度很快,不過短短半分鐘,就已經快要走到甲板,即將離開星艦。再加上有惡鬼麵具的阻擋,黑太子駐足的身影愈發變得不清晰,同黑暗融為一體。
......要人無端覺得孤寂,帶著難以言喻的落寞。
有時候原含霜真的不明白,她明明和迦樓站在敵對陣營,但他卻屢屢出手幫忙,弄成一副亦敵亦友的姿態。但要說友人,他們之間門也不過就這麼一次,不帶利益算計,放下劍拔弩張的交談,其餘時候都是原含霜把他氣得跳腳。
就算真的對自己抱有什麼不可言說的心思......也不至於做到這個地步吧?黑塔費儘心思養蠱式培養出的繼承人,怎麼也不可能是個戀愛腦。
想到那天聽見的......往日黑太子的聲線就足夠低沉磁性,那天更是夾雜在水聲裡。青年用不甚明晰,隱忍性感的低喘,一字一句念出自己的名字。原含霜麵上極快地閃過一絲不自然,在逐漸彙聚到臉部的熱意下,她飛快地甩了甩腦袋,重新轉過身去。
還有更重要的事情等著她去做。無論如何自己也不可能在這裡停下。
金發少女掃去那些腦海裡紛擾的雜念,眼眸重新化為堅定,一往無前。
......
暗星外。
帝國第三軍團軍艦正緩緩懸浮在周圍星係。
原本接應自家少主的是牛湖的小型星艦,但無論如何,舊部也對接下來的事情放不下心來。好在今年的年假還沒休,於是全體上下集體請了個假,順帶把軍團長衛溫偉踢出行列,打著度假的名頭,愣是開著主軍艦過來了。
不管怎麼說,帝國軍方出場的軍艦,在搭載武器和性能上有著絕對優越。萬一落到最差的境地,也能先斬後奏。
當然,為了掩人耳目,舊部選擇的度假地距離暗星不遠,在一處風景開發的汙染星上,正好位於帝國到暗星的直線距離。到時候牛湖接應了原含霜後,主軍艦可以為她保駕護航。
“少主的星艦兩個小時後抵達暗星。”
主控製室內,書記官緊盯屏幕,及時傳達信息。
另一旁距離暗星更近,乾脆就在對方警戒線外遊蕩,偽裝成來往的商貿星艦上,封柏,封元明,牛湖,高韻詩,左子韜......幾乎一連串,隻要有假期的舊部高層都來了,沒來的也開了全息投影。
要是放在往常,大家肯定會更謹慎些,畢竟舊部每一次集會都伴隨著被發現的風險,就跟地下黨接頭一樣。可這次不同。
闊彆了二十多年的主君即將回歸,沒有一位舊部能夠按捺住自己心底的激動。
“計劃會不會還是太粗糙了些。”往日老神在在,向來沉穩的封元明成為第一個坐不住的人,在主控製室內轉來轉去:“本來暗星潛伏計劃還需要再繼續一個月左右,但沒想到中途發生如此多變故......還有這樣的意外之喜。”
“少主她還是......唉,太衝動了!”
老校長長籲短歎,眉眼裡是抹不開的擔憂。
雖然解釋清楚了海東青是被蟲族女皇控製一事,但舊部所有人心裡都清楚,若是海東青還在黑塔手裡,說不定還有能奪回的可能。可若是跟隨蟲族女皇,待在蟲族主巢......那除非帝國攻破蟲族防線,或者再從天而降當初一個能殺入主巢的帝國之星,否則絕無可能。
在這種情況下,能提前將人帶回來,哪怕是中止任務,隻要成功都是值得的。
充滿誘惑的同時,也伴隨著無儘的風險。
哪怕萬一,隻要黑皇帝發現一點問題,根據原含霜帶回來的那些情報,整個黑塔秘密豢養的戰爭武器將全麵出動,屆時可能賠了夫人又折兵。
而舊部......等了許多年才等來天資卓絕的少主,已經承受不了再一次失去領導者的痛楚。
本來去暗星執行任務,原含霜都花了半年時間門準備,其間門各種軟磨硬泡,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否則舊部說什麼也不同意將她置於如此危險的境地。要是這回不是任務突發情況,而是提前說了,即便有機會能帶回海東青,舊部也寧願全體投不讚成票、
“不要想這些了。既然事已至此,必須儘力而為。少主小時候同主君相依為命,感情深厚,不可能見到後還放任不管。”
封柏歎了口氣,麵上卻出現同語氣截然不同的驕傲:“我們是下屬,隻需要踐行命令就好。有這樣的少主,當然要化作她手上最鋒利的劍。”
“沒錯!”這番話得到了不少舊部的一致響應。
看著大家熱火朝天的一幕,封元明不由得有些感慨。
這麼多年疲於奔波,為共同的信念聚集在一起,在多少年帝國趕儘殺絕之下都沒有放棄的舊部,逐漸因為希望渺茫,失去了神采。
直到小少主的出現。
她明明年齡不大,但心性,堅韌,信念,天賦......無數珍貴的品質和硬實力彙聚在一起,哪天都不缺,哪點都不差,閃閃發光。
不少舊部在原含霜的身上,看見了曾經主君的影子。
“有時候真不知道主君在大腦受損程度那麼高的情況下,是如何培養出這麼優秀的孩子的。”封元明摸著胡子,無奈地笑笑:“這難道就是血脈的力量嗎?”
“舊部,全體待命!”他看著遠處的黑暗星係,眼裡的欣慰最終化作軍人的沉穩篤定:“我們這些部下,也該去接兩位主君回家了。”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