譬如,師父不願意她用雙劍,甚至不願意讓她用劍這般充滿殺伐的武器。
師父說,於心性有損。
所以她並未曾用起劍,反倒是用起了師父的玉如意和玉虛琉璃燈。
本應該是如此的。
畢竟廣成子的武器是翻天印,赤精子用陰陽鏡......大多都是用法寶壓製,而非以殺伐之力鎮壓。
可她總在心裡覺得,她該以雙手執劍,威震蒼穹才對。
不過轉念一想,師父這般排斥自己練劍可能跟自己從前和幾位師兄一同沒了修為,在和截教一戰之中損失太大。
若是師父這般關心,她還不領情,那才叫壞呢。
就是......廣成子非說她的修為來路不正,她有點難過,於是就用玉如意把他打跑了。
她眷戀崽崽父親的每一寸肌膚,擁抱在一起都不能抑製她的這種渴望。
可越是親密,她越是無措。
師父要同其他聖人論道,她舍不得師父離開,卻又從心裡覺得得以喘息。
她需要好好思考,究竟是為什麼。
她到底是太過冷情,以至於對師父這樣偏愛都視若無睹,還是......真的有隱情呢?
大師兄脫口而出的那一句“恭迎小師妹加入闡教”實在不像是對著一個早就入門的小師妹這般開口。
女子坐落在山間草木之中,光潔的石凳,輕柔的軟墊,精致的美玉仙盆,林中鬱鬱蔥蔥,她在其中卻皺著眉頭多有愁態未曾開顏。
容白視線落在蒼穹之上,金烏陽光十分耀眼,她安安靜靜的細細看著,連攏在背後錦緞一般的發絲垂落隻肩頭都不在意。
她眉宇輕蹙,與她本應該無憂矜貴的姿態並不一樣,隻想叫人撫平她的眉間憂愁。
可容白已經深深陷入到自己的思緒之中。
玉虛宮作為聖人道場,在元始帶著白鶴和青鸞離開之後,任何鳥雀不會經過玉虛宮的地界。
師父那麼討厭依靠著血脈延續的走獸。
師兄們那麼厭惡濕生卵化披麟戴甲之徒。
若說句大逆不道的,她並不像是闡教弟子,反倒像是截教弟子。
這麼想著,容白又搖搖頭。
這怎麼可能呢?她怎麼可能是截教弟子?
如果是這樣,難不成師父還不是師父?
不對,截教弟子驕橫,即便同為走獸也道不同。
她是闡教弟子。
理智是一瞬間崩潰的,容白指甲陷入到血肉之中,忍住了馬上要氤氳出來的眼淚。
她不能讓師父察覺她在想著這些事情,她隻能用力低下頭,盯著這一盆怎麼也沒有生機的花種。
纖細的身形忍住淚意不自覺的抖動了幾下,而後才平靜起來,仿若剛才全部都是錯看一般。
陽光透著鬱鬱蔥蔥的枝葉滲透進點點光斑。
可她在草木葳蕤,雲蒸霞蔚之中隻覺得冰冷異常。
後來,一段沙啞的歌聲響起,容白意識逐漸模糊,頭緩緩落在。
就在額頭要磕向石桌的那一刻,一雙骨節分明的大手兜住了她下滑的趨勢。
陡然出現的人影將她妥善安置好,光斑在他的手掌之中來回活動,晃的容白眼暈。
她隻記得,一道模糊的身影。
出現在光芒萬丈的天氣裡。
錦緞一般的長大被微風吹的有一些淩亂,寬大的衣袖來回擺動,襯得她格外的瘦弱蒼白。
她的嘴角卻帶著一絲笑意。
緩入夢中。
.....
論道之地為女媧的媧皇宮。
西方教有多寶在管轄,即便就差一個名分,但做的也絲毫不差,接引和準提也是最早到的。
緊接著便是老子。
他一來便入定,任是接引準提想要探聽元始的辛秘也絲毫不接茬。
都是聖人,都是紫霄宮之中見過的,誰不知曉誰。
他們因為或多或少的利益聚集在一起,但到底又不是一路人,自然無需多談。
紫霄宮之中一位道祖並不外出,另外一位上清通天非下一個量劫不得出,這一次來論道的也就是他們幾個罷了。
女媧作為東道主安靜的坐在自己的蒲團上,她的眉眼總是帶著幾分笑意,廣袤的天地在她眼中紮根,她是當之無愧的大地之母。
忽的,她輕笑一聲,引得全場肅穆:“玉清道友來了。”
宮殿之中寂靜下了。
香燃完了一支,而後諸位聖人便聽到仙鶴鳴叫、青鸞啼鳴而後伴隨著的陣陣祥音。
元始的諸天慶雲層層三萬丈,遍身的彩霞流金縈繞,香煙滾滾自東來,點化的童子們手中吹奏著玉笛。
接引摸了摸自己的光頭,笑說到:“玉清道友這個出行排場,隻怕是洪荒這下眾所周知,也就玉清道友這般高調罷了。”
“都不用掐算,隻聽聲音,便知曉是玉清道友來了。”
太清老子睜開眼睛,他眼中不見悲喜,唯有在同為三清的弟弟麵前才能看得出些許的在意。
當然,也可能是在意,也可能是因為元始本就是最後一個到的。
元始進殿,對著女媧點點頭,以示尊敬之意,隨後便坐在蒲團之上,徹徹底底將西方教二聖無視的徹底。
接引準提也不在意,畢竟他們也都知道,元始是一個十分公平的聖人,他除了盤古大神、道祖還有三清,平等的看不起所有生靈。
其中以披麟戴甲濕生卵化之輩最為厭棄。
若非女媧創造人族成為功德成聖第一人,他也會如此。
“聽說,這幾百年隱隱一直有著傳聞,玉清道友同上清道友的弟子......不知是真是假啊?”
準提開口,端的是關切道友的細致模樣。
若是旁人來說 ,必定會在“弟子”上轉化成“截教餘孽”,可他們是誰,自然不會以偏概全。
即便截教覆滅,連上清通天都不在他們麵前,依舊不會落下任何的話柄。
畢竟.....他們可從不徇私,從不講究私情小利。
“不是。”
元始開口。
準提接引相對一眼急切的看著元始等待回答。
三清的感情如同紙糊的一樣,必定不會是這麼些年過去後悔對自己弟弟的所作所為。
但他們這位道友,該不會對他最不屑的濕生卵化之輩還能夠動真感情?
這倒有的好戲看了。
元始也不理會他們,直直的看著女媧,淩厲冷漠的感覺這麼多年未曾變過,他們本以為元始這般心高氣傲之人會直接否認和那“餘孽”的傳聞。
他們可還記得,那個弟子還帶著通天的誅仙四劍。
沒有想到,卻等來了一句軟話。
“昔日媧皇主天婚、地婚,不知可有性質,再來主持一場聖婚?”
他的不是,是指不是通天弟子。
而是......他的道侶。
老子閉上眼睛,不願意看著元始忍著笑意的模樣。
......
“你不是師父。”
“你是誰?”
容白忽的轉醒,來不及看周圍四周升起了一片白茫茫霧氣。
趕緊手指執起玉如意,全身做備戰狀態,警惕的看著眼前化作她師父模樣的人。
可奇怪的是,分明她已經察覺出了不對,對著眼前人卻沒有絲毫的殺意。
那人哼笑一聲,走近容白,看著她手中緊緊握著的玉如意輕嘖一聲:“就這?也就擺擺花架子。”
即便是一模一樣的形態,隻在短短幾瞬之中便是天差地彆。
那帶著清涼溫度的指尖在容白怔愣的時候,在她額間輕敲了三下。
蓮香陣陣。
他喚她,神情悲憫。
“小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