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的時間漫長而煎熬,臨柏一直在出神,就連侍女喊他用膳,都沒有回應。
直到屋外頭有人輕輕說了聲:“侯爺回來了。”
臨柏的眼瞳才染上些許明亮,轉身向屋外走去。
他以為趙予墨還是會笑吟吟地向他走來,哪裡想過居然會看到趙予墨被人抬進來的窘迫模樣。
僵在原地,臨柏看見趴著的趙予墨時,全身血液逆流,指尖都覺得發冷。
幸虧趙予墨及時抬頭,否則他不知道還要驚嚇多久。
這位皮糙肉厚的鎮北侯真沒想要嚇臨柏,所以見著人他就趕緊哄:“我沒事,我沒事,你彆慌!”
見到臨柏臉色煞白,趙予墨趕緊從擔架上下來,抓著他的手說:“我真沒事,你彆怕。”
趙予墨的手熱乎乎的,被他真的一抓,溫度從指尖傳遞過來,臨柏才稍稍緩過來了一點兒。
他眼瞳微動,像是詢問,又滿懷關切,然後看著趙予墨哎呀咧嘴又趴回到了擔架上。
臨柏:……
進了屋,趙予墨趴在床上,一手撐著下巴,身子臨柏坐的方向半扭著。
“你彆擔心,這是我自己請的罰。”趙予墨樂嗬嗬地解釋說,“那小王八……”
想到罵他可能把臨柏也給罵了,趙予墨麻溜地換了個說法:“那家夥現在還在床上趴著呢,沒什麼力氣來與我對質。但他母妃家臣著實有些纏人,於是我自請三十大板,把他們的嘴堵上。”
趙予墨還跟他分析,說:“這個責罰可不小,更何況是他無理在先,我算自首。要這樣還要糾纏不放,那就是他們的不對了。”
默默坐在一側的臨柏沉默著,許久都沒有反應。
趙予墨仔細看著他,發覺這小子居然在盯著自己的屁股瞧。
……就算鎮北侯是條硬漢,也架不住被心上人盯著屁股看。他咳嗽了一聲,故意吸引來臨柏的視線。
“陛下也沒問太多詳情,我估摸著他心裡大概是有些準備的。”
趙予墨上朝挨打的時候,仔細想了許多,大致猜出一些帝王思路。
陛下一開始幫著惠親王抹去欺辱臨柏的痕跡,很有可能就是為了拉攏這對雙胞胎弟妹以及他們母妃的家族勢力。但他卻沒有完全藏嚴實,留下了個最大的漏洞——臨柏。
算是在賭,陛下賭他與臨柏是否能坦誠相待。若是能,依他的脾氣,即便不報複回去,也會對臨澈心有芥蒂。若不能,陛下也總能利用臨柏對臨澈的懼怕表現,挑起一些事端。
再不濟,就是臨柏嫁入侯府之後被棄之不顧,到時候陛下再想想其他的法子,也總是不虧的。
要知道對君王而言,臣子之間互親互愛,可比交惡而互相製衡要可怕的多。
趙予墨大致說了一下自己的想法,結果側臉一看,臨柏眼睛又釘在他屁股上了。
……
說實話,他倒是希望這小子有點什麼非分之想。但那雙看似無波無瀾,卻好像蓄著淚的眸子,實在也叫他想象不到那去。
悄無聲息歎了口氣,趙予墨道:“真不疼,我爹打我的時候,比他用的力道還重。而且我挨著三十板子,跟那家夥挨的拳頭差不多,他什麼時候下床,我就能什麼時候下床。”
臨柏眼睛瞥來一瞬,仿佛在為趙予墨做這種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買賣而不值。
趙予墨笑了笑,同他說:“我這也是在試陛下的底線。如今看來,我的所作所為,很是符合陛下所想。而且…這不是正好嗎?剛好以挨打為借口,推了春旦的宮宴,你也不必入宮去見那交錯觥籌。”
……
聽他說的,好像是為了推掉宴席,故意挨這次打似的。
見臨柏還是悶悶不樂的模樣,趙予墨也沒轍。
他認命般歎了口氣,說:“都說老虎屁股摸不得,你還偏偏想看。看便看吧,你可彆再……”
話未說完,趙予墨便怔在了原地。
癡癡地看著被他逗樂了的臨柏,唇邊壓出一抹弧度。
也不知是哪句話戳著了他,隻見被紅梅步搖襯得越發明豔的少年眉眼彎彎,麵上笑意濃鬱,宛若抖落霜雪,終見暖陽的豔麗梅朵。
趙予墨頭一回見臨柏笑,攢了滿肚子給臨柏逗悶子的話便通通忘了。
注意到趙予墨視線的少年頓了頓,仿佛是覺得不太好意思,默默側過頭去。然後,笑容便收斂了。
默了小半會兒,臨柏側回頭,發現趙予墨一直在盯著自己。他眨了下眼,終於還是沒憋住。
同趙予墨一塊兒笑了起來。
*
雪落無聲,奢華而宏偉的庭院被鋪上一層皚皚白雪。
不多時,雪上被人踏上一排間距相近的腳印,身著明黃色綢衣,明豔如花的女子在侍女的簇擁下邁入寢居。
隨著年歲的增長,曾經明豔活潑的少女長成了大方溫婉的美人。聽聞胞弟挨了一頓莫名其妙的打,麗雲公主心裡焦急。
她匆匆入院,快步走到榻邊,這才發現胞弟受的傷比她想象的還要嚴重。
整張臉都腫得厲害,五官輪廓幾乎都看不清了。鼻口和一邊眼角更露出了血腥的破口,看著觸目驚心。
這會兒臨澈已經醒了,隻是因為臉上太腫,頭重腳輕,始終趴著起不來。見到胞姐,他口齒不清地喊了句:“啵幾。”
麗雲公主看著他這幅模樣,眼眶一紅,眼淚徑直向下落。
“喔木四,啵幾…”
因為嘴角開裂,他說話不僅口齒不清,還總是伴著陣痛。
麗雲拿著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淚,溫聲道:“你何苦招惹他。”
臨澈自覺有苦說不出。他根本就沒招惹!是臨柏那個小雜種說他壞話,趙予墨不識好歹,直接對他動了手!他甚至都沒反應過來!
低著頭,臨澈心有不甘,重重地錘了一下床板。
麗雲瞥了胞弟一眼,雙目含淚道:“我知你是為我打抱不平,但事已至此,已無回頭路。我們也該為皇兄考慮,不再多生事端。”
臨澈氣得要死,想痛罵皇位上的那位,並為自己胞姐打抱不平。
我們為他考慮,他何曾為我們考慮!
氣急攻心,臨澈疼得更是齜牙咧嘴。很快的,他看見庭院裡飄落的白雪,又忽然冷靜了下來。
眼瞳一動,他似乎想到了什麼有趣的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