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隨行侍女的名字。
趙予墨默默呼出一口濁氣,讓自己聽起來沒那麼嚇人。
“她沒事,我已吩咐大夫照顧。”
頭發散亂的臨柏這才點頭,又默默垂下眼,再次迷離。
他好像忘記了思考,忘記了自己應該繼續做什麼,隻是眼神散漫地落在破開的華裳衣擺時,重新有了焦點。
沉默著,他伸手拽向衣擺。動作雖微不可聞,趙予墨卻也瞧得仔細。
他隨即抬頭看著臨柏,問說:“腿也受傷了?”
心裡著急,趙予墨就要去掀他褲腿。但他手才剛摸過去,臨柏便動作緩慢地搖了搖頭,否認了這個說法。
趙予墨摸不清他想表達什麼,隻好仔仔細細看著臨柏的臉,盼著從他眼中讀出所求。
而臨柏,靜默了許久,才紅唇微啟,慢慢聚成一句……
【破了。】他說,【對不起。】
趙予墨娘親的遺物,很貴重,且意義非凡,竟因為他…就這麼被毀了。還有那些金釵珠翠,也得被他弄壞了許多。
略有些麻木的臨柏,心裡不可遏製地泛起一絲難過與內疚。
趙予墨瞧了他許久,強忍住了把他抱在懷裡,可能會嚇著他的衝動。默默又低下頭去,幫他擦拭足上的傷口。
許久,他才緩聲道:“天底下,沒有比你更珍貴的事物。”
抬頭,趙予墨想傾訴肺腑,卻發現臨柏抬頭看著窗戶,瞳色黯然。
他隨著臨柏的視線看去,隻見窗外不知什麼時候,又下起了雪。
屋外夜色正濃,唯有顆顆白花,恣意散漫。
臨柏又變回了從前那個臨柏。無喜無悲,無殤無悅,全然如一隻精雕細琢的瓷器娃娃,無論趙予墨在或不在,他都始終沉默著。
曾經喜歡寫字讀書,騎馬散步,也通通不做,隻偶爾被窗外的一閃而過的遊鳥吸引,坐去窗邊怔怔出神。
大抵是羨慕遊鳥自在。
而這一切皆被趙予墨看在眼裡。似乎讀懂了臨柏的一些心思,一直陪同在他身側的趙予墨也逐漸變得沉默寡言,還時不時出門,不知道去辦些什麼事。
原本好不容易活絡的侯府,竟比隨春消融的乾雪還要冷清。
時光流逝,很快又到元宵慶典。
趙予墨上朝歸來,陪著臨柏用過膳,又陪他在窗邊坐了好些時候,才在臨近傍晚時,坐到他對麵去,壓著聲哄他:“元宵慶典,街上最是熱鬨。我答應過你一塊兒去看煙花,今日我們二人一塊出去,好不好?”
木雕般,靜坐在窗邊的臨柏隔了好一會才回過神,點頭應許。
趙予墨得他回應,笑了一笑,神色卻有些古怪。隻是臨柏當下心神恍惚,不曾覺察。
街上果真熱鬨非凡。
往來的行人,小販,以及遊行表演的隊伍將主乾道擠得水泄不通。若不是趙予墨一直護著臨柏,他恐怕都不知道被誰擠到哪個角落去了。
拐過長街,趙予墨牽著他,一路走上煙花最佳的觀賞點,石座拱橋。
站定在橋峰高處,臨柏放目遙望,看到隨河漂流的各類花燈,及旁人歡喜的神色。
臨柏眼睛落在一個拎著花燈,紮著發髻,蹦蹦跳跳的小姑娘身上。被她臉上的笑容感染,臨柏眼神緩和,心情似乎也有了鬆動。
忽然在這時,臨柏聽到趙予墨在他身旁喊他的名字。
“臨柏。”趙予墨對他笑,緩緩道,“我心悅你。”
燈影繁花,無數璀璨而豔麗的光映照在趙予墨臉上,又落在臨柏眼中,叫他莫名,心口堵得慌。
沒有得到回應的趙予墨臉上仍帶著微笑,往他手上塞了一張折疊的紙條。
臨柏頓了頓,正想打開,卻被河道儘頭驟然炸響的瑰麗煙花吸引去了目光。
他順勢看去,剛好納入滿目煙花。
街上人越來越多,臨柏看著看著,感覺自己的身體被誰撞了一下。臨柏這才發現,趙予墨不知什麼時候,鬆開了他的手。
不等他反應,臨柏被流動的人群帶動著,一直走到橋下,臨柏在小販旁尋得站定的空隙,才堪堪停下。
他左右環顧,又望向橋中,始終也尋不到趙予墨的身影。疑惑著,臨柏忽然記起趙予墨方才塞給他的紙條。
眨了眨眼,他低下頭,拆開了那張紙條。
紙上畫著一條直通城門的路,簡約明了,起始點就在臨柏所在的這個方向。
地圖末端則寫了一行字,臨柏初學字時天天臨摹,所以無比熟悉這走筆遊龍的筆鋒痕跡。
是趙予墨,贈他的寥寥數語。
【行囊已備,皓月待守。】
【——望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