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接通後,太宰治和費奧多爾兩個人久久無言,令人窒息的沉默在蔓延。
久到一之瀨燐忍不住開口說話。
“你們沒有什麼聊的了?沒事的話我就掛電話了。”
結果兩個人異口同聲地拒絕。
太宰治:“我們已經交流了很多哦。”
費奧多爾:“還沒到掛斷電話的時候。”
一之瀨燐:“……”
可是你們沒有說話啊,現在的人類不用發出聲音就可以交流了嗎,他真是越來越不懂這兩人了。
即使隔著電話和數千裡的距離,一之瀨燐卻覺得太宰治和費奧多爾之間的氛圍他始終插不進去,像黎明時分粘稠的霧,一旦進入就會迷失方向,隻能留在霧氣邊緣徘徊。
他非常有自知之明地閉上嘴,舉起電話,當起一個合格的人形支架。
“魔人,陀思妥耶夫斯基,”太宰治笑起來,在電話那頭的人看不見的情況下,他的笑容也十足燦爛,“用一隻小老鼠胸針引我過來做什麼呢?”
“即使知道是陷阱,你不是也來了嗎。”電話那頭也傳來一陣輕聲的笑,“你也有想獲知的情報,明知陷阱依舊要踩進來,就如同紛爭無法避免。人的本質就是這樣,差異性誕生不平等,不平等引發罪孽,異能是罪,消除異能力不過是我等讓世界的罪孽少一點罷了。”
他們默契地略過了目的這一話題。
兩人心知肚明,一個是要奪取書的一方,一個是要守護書的一方。
書其實是一本空白的,任何寫在書上的文字都會變成現實。有傳說書是異能力的起源,它選擇橫濱作為自己的藏身之地,當橫濱陷入徹底的混亂時,書就會出現。
“雖然罪孽深重,人這樣真的挺好的。”太宰治感歎。
他們兩個人說的話如同天書,讓人雲裡霧裡。
一之瀨燐假裝自己是一根立柱,黝黑的眼睛盯著桌麵發散思維,他不知道的是太宰治和費奧多爾對話的時候正看著他,視線輕柔得讓他難以察覺。
一絲苦澀的、難以忽略的情緒將心臟燒穿。
卻很難從太宰治的聲音中聽出來:“……你的運氣也很不錯啊。”
“我也覺得,因為我有一張王牌。”
太宰治哼了一聲:“沒到最後,牌落在誰手上還未可知。”
“你在嫉妒嗎,嫉妒原本屬於自己的所有物落在了我手裡?”
電話那頭的聲音隱隱傳來太宰治討厭的輕笑聲,讓他的鼻頭都皺了起來,兩頰鼓起,將透明玻璃杯中的金黃酒液一飲而儘。
無邊的沉默又開始在三人中間擴散。
一之瀨燐是最茫然的那一個,既不知道王牌是誰,也不知道太宰治所謂的嫉妒從何而來。他抬起頭,看著太宰治把玩手上的空酒杯。在發現他的目光的時候,太宰治將手中的酒杯放下,手越過桌子朝他伸過來。
酒杯和桌子磕碰發出的聲響被麥克風傳遞出去。
“燐。”費奧多爾叫他的名字。
在太宰治的手觸碰到他的前一刻,費奧多爾的聲音閒適又從容,從聽筒裡傳出:“彆讓人間失格碰到你。”
無論太宰治做什麼,一之瀨燐都不會忤逆或者傷害他,從六年前起就是如此。
——然而也就到今天為止了。
他的手被被攔住,被曾經永遠不會違抗他的人甩開,一之瀨燐冷淡地看著他,目光中隻剩下疏離。
“很可惜,太宰君,今天不能讓你安全回家了。”
在掛斷電話前,費奧多爾下達命令:“燐,處理掉太宰治,讓他彆再醒來。”
嘟嘟。
電話掛斷了。
機器人永遠不會違背主人的命令,曾經一之瀨燐的主人是太宰治,現在是費奧多爾·d。
即使太宰治對他的好感度有100/100。
一之瀨燐越過酒桌,欺身上前,他的外表和【橫濱大冒險】時彆無二致,太宰治卻比從前高出半個頭,讓他整個人完全被籠罩在名為太宰治的陰影裡。
然而被鋪天蓋地的濃鬱殺氣包裹住的卻是後者。
太宰治歎了口氣。
“彆在這裡,不要給酒保先生添麻煩。”
他自嘲地勾了勾嘴角,他看向一之瀨燐的目光溫和又充滿了宿命的破碎感,低聲說:“我們去外麵吧,你知道我沒有辦法從你手裡逃走的對不對。”
。
這個小要求也不是不能滿足,如他所願好了。
從lupin酒吧出來,往外跨過主乾道就是海邊。橫濱的海岸線拉的很長,在夜晚潮汐漲落後,連微風都帶著海腥的味道。
太宰治走在前,一之瀨燐跟在後。
lupin本來就不在繁華的地帶,越往前走就越荒涼,幾乎看不見行人和路過的車輛,直到走到霓虹燈也無法覆蓋的地方,他們發現一扇老舊的鐵門孤零零地佇立在海邊。
這是一座海邊陵園。
推開陵園的大門就是一整片覆蓋海岬的墓地,陰森地冒著寒氣,然而兩個都不是會感到恐懼的人,完全無視這份寒意,一之瀨燐跟隨太宰治走到一株萬年長青的巨大榕樹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