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使津島家主的權勢再大,在一之瀨燐眼中也隻是一個沒有異能力,年過花甲的老人。沒人會想到一之瀨燐會突然暴起,他像是耗儘全身的力氣狠狠地朝津島家主的後勁撞去。那裡是人體最脆弱的器官之一,頸椎。
甚至都不需要斷裂,隻要稍稍錯位,清脆的一聲,人即可宣告生理死亡。
家主最後一刻的目光是不可置信的,看他如同看一個從泥潭裡爬出來的怪物。
一之瀨燐綻放出一個虛弱但異類的笑容,像牆上的人物繪像一般不染世俗。通透的瞳仁中是非人的光彩,口中
輕吐審判的話語,如法官小錘落下時的清脆聲響。
“隻有你死了,修治少爺才能得到完全的自由。”
這是最優解。
家主倒下了。一之瀨燐扶著椅子,緩緩坐回在電椅上,他的重心靠在椅背上,掃過蠢蠢欲動的人群。
“津島家現在能掌控修治少爺的概率,為0%。”
沒有人能阻擋太宰治的自由了。
一之瀨燐坐著沒有動,喘息越來越輕。他預計自己無法活著走出這間囚室,不過這不重要,整條攻略線線已經完成,他退場也無所謂。
他看見津島家的人叫喊著衝上來,有人手裡還拿著火器。他們尖叫,驚恐,無數隻手朝一之瀨燐伸出,想致他於死地。
他無動於衷。
視野漸漸泛白,像是老舊的電視畫麵,離他越來越遠。所有的影像和聲音都變得模糊。
[3、2、1……]
而後是一切歸於虛無的。
[0。]
。
從津輕市坐火車到橫濱市需要將近六個小時。
逃離了令人窒息的家庭,第一次出遠門的太宰治眼裡閃過驚奇,這種情緒很快被他壓下來,取而代之的是不顧意願隱秘在心中升騰的茫然和無措。
他早就知道了,他早該知道了,在獲得的時候就應當做好失去的準備,因為這一刻終將來臨。
火車上的小窗外暈染了夜晚的墨色,偶爾會有一閃而過的白點,列車高速行駛在遠離津輕的軌道上,現在隻有他一個人離開那個窒息的家。
太宰治手裡緊緊捏著一之瀨燐臨走時給他的紙條。
總覺得,隻要打開了這張紙條,就會有什麼不好的事情發生。
而他的直覺一向管用。
列車座位一排四個,中間一條長長的走道將其劃分為兩端,太宰治坐在靠窗戶的位置,將頭倚在車壁上看向窗外發呆。
到達仙台站的時候,身邊空位落座了一位穿黑色大衣的中年男人,他隱隱約約帶著戰場的硝煙。黑色的半長發紮成小揪放在腦後,男人露出光潔的額頭和一雙深邃的暗紫色眼睛。
太宰治注意到他手上有常年握住手術刀留下的繭子,大概是位醫生。
見小朋友在打量他,中年男人和藹地詢問:“小先生,你一個人出遠門嗎?怎麼沒有家裡人陪著你?”
這口吻真像是人販子。
太宰嗤笑了一聲。
“大叔,我有沒有人陪關你什麼事?建議你先管好自己。”
“孩子一個人在外很讓人擔心啊,快讓我聯係你的家長哦。”
“彆碰我。”
太宰治躲開了中年男人安撫的手。
如同命中注定,如同猝然迸發的巧合,他躲避的動作有點大,隨著身軀幅度變化,手裡的紙條一不小心就落在了地上,順著折痕展開,露出裡麵清秀而標準的鋼筆字跡。
“旋渦咖啡店的草莓大福很好吃。”
“地址是:橫濱市中華路XXX號,營業時間是早上十點到晚上八點半。”
那個笨蛋……
那個笨蛋!
有水從太宰治的眼眶裡滲出,他呆呆地坐在行駛的列車上,一言不發,一動不動,任由水漬暈染蒙著左眼的繃帶,留下一個圓形的深色印記。
“小朋友,你沒事吧?”中年醫生既有禮又好奇,“所以小孩子不要一個人出門旅遊啊,快告訴我你家人的聯係方式吧。”
“為什麼要讓你見到我的護衛……”衛字被吞了一半,太宰治忽然遲疑了起來。
“護什麼?”中年男人沒聽清。
可是太宰治沒有再回答他。
一之瀨燐……是誰?護衛……又是怎麼回事?
在黑暗裡撿到的人要歸還予黑暗,太宰治路過了一朵花的盛放,人的經曆那麼多,人的記憶係統太複雜,回過頭他便再也想不起這朵花的模樣。
他木然地坐在位置上發呆,像忘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急忙撿回到手裡的紙條再一次落在地上,落在沾滿塵埃和汙漬的地板上。
……這是誰的字跡?
不重要吧,應當和他沒有關係了。
孤單的少年從窗外望去,連綿的青山在黑暗中存在模糊的線條,如同他的記憶,在一瞬間成為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