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麼東西?”已經檢查完在旁邊休息的劉阿婆聽到後, 湊近小聲問了一句。
醫生小心看了眼老太太,然後將報告單遞給陸問,“可能是原位癌。”
“什麼?”陸問耳朵嗡嗡地響, 是他聽錯了吧。
醫生又重複了一遍, “可能是早期原位癌。”
原位癌?
身為醫學生的陸問眼前一黑,身體也跟著晃了晃, “確定了嗎?”
醫生:“根據腸鏡檢查看, 質地有些硬, 是有些像, 但也可能是腸息肉,具體是不是要做活檢後才能確認。”
一般醫生這麼說, 就基本上已經確定了, 陸問臉上閃過慌亂和恐懼,“怎麼會......”
竟然真的被那個中醫說準了。
他媽媽腸道上真的有問題。
“很嚴重嗎?”劉阿婆聲音有些抖, 雙腿發軟,勉強扶著孫子才能堪堪站穩。
醫生上班這幾年見多了這樣驚恐無助的麵孔,輕輕拍了拍陸問年輕的肩膀, “你們先彆慌, 這個個頭很小,表麵看著沒有其他惡化,直接處理掉就行,就算是也不用化療, 隻需要經常觀察著, 90%的概率不會再複發。”
雖然如此,但還有10%的可能性,陸問作為醫學生,太清楚癌症的可怕性, 他心底忍不住奢想:“是不是看錯了?或是拿錯了報告。”
保證沒有看錯拿錯報告的醫生還是順著陸問的話回了一句:“......內窺鏡下也可能看不清楚,最直接的辦法就是做ESD,切割下來後做活檢。”
“那什麼會不會很痛?需要住院嗎?”劉阿婆心慌意亂地搖晃著孫子的胳膊,“你媽不會有事吧?”
家裡就她們婆媳孫三個人,她下意識將孫子當做了主心骨。
醫生解釋道:“不用住院,直接從黏膜上剝下來就行,現在ESD技術很成熟,不會對身體造成太大傷害,你放心就是。”
“是嗎?”劉阿婆也不懂,心亂如麻的朝檢查室望去,兒媳婦人這麼好,可運氣為什麼這麼差?
陸問深吸了一口氣,他是家裡唯一的男人,必須鎮定下來:“什麼時候切?”
“這會兒就可以,我老師在過來的路上,你先去繳費。”醫生開了繳費單遞給陸問。
陸問拿過繳費單,費用不便宜,可家裡的錢在媽手裡,他猶豫要不要進去翻老媽的包。
劉阿婆掏出隨身攜帶的銀行卡遞給陸問,“這裡麵有錢。”
昨天聽白蘇說了之後,劉阿婆就一直很擔心,所以在來體檢時就把自己的銀行卡帶過來,以防萬一。
“奶奶?”陸問捏著銀行卡,眼睛紅彤彤地望著劉阿婆。
“快去吧。”劉阿婆轉身朝檢查室裡麵走去,陪著還處於麻醉狀態下的張秀。
等年輕醫生的老師過來後,兩人一起為張秀做了內鏡黏膜下剝離術,過程十分順利。
“看這個狀態就是初發,還沒有沒有擴散和浸潤,你們運氣很好。”老醫生覺得陸問一家子是幸運的,直腸癌一般初期沒有明顯症狀,等發現時已經中晚期了。
“是啊,我們運氣很好。”劉阿婆很慶幸,低聲念著阿彌陀佛,“幸好小白醫生提醒,我們得好好謝謝她。”
陸問臉上火辣辣的疼,要不是白蘇提醒,要不是奶奶非拽著媽過來,再晚一段時間發現可能已經擴散了。
此刻他心底有驚天巨浪,正在摧毀他的認知,真的有人能不用科學儀器單靠把脈看出病症?她是怎麼辦到的?
等張秀醒來時,就看到兩尊雕塑坐在門口的椅子上,眼睛也有點泛紅,“你們倆怎麼了?等太久困了?”
陸問連忙去扶張秀,“沒有哪不舒服吧?”
“沒。”張秀剛說完就覺得腹部裡麵有點隱隱作痛,“好像有點痛,是不是做腸鏡的醫生技術不好,亂捅給我捅傷了?”
“不是的。”陸問想了想,還是決定選擇性的告訴張秀一部分真相,“剛才檢查發現你有腸子裡長了個小息肉,割掉了可能有點痛。”
“啊?小息肉?”張秀錯愕不已,“我平時沒什麼感覺呀,也沒拉肚子,也沒疼痛,怎麼會長什麼息肉?”
“剛剛長起來,很小一顆,還沒反應出來。”謊話說多了,就越說越順暢,陸問繼續說道:“剛開始有點疼,過兩天就好了,醫生說你這兩天需要吃清淡點,對吧醫生?”
什麼都不知道,放寬心,反而有利於身體的恢複,醫生配合著點點頭:“隔三個月再來複查一次,要是沒問題就半年、一年這樣。”
“好。”隻是普通息肉,張秀倒是沒什麼壓力,向醫生道了謝便跟著婆婆、兒子回家去了,到家後不由感慨,“看來那個小姑娘還真有幾分本事。”
“我早就說過的,你們還不信。”劉阿婆看向兩人,“這下你們信了吧?”
陸問不自在地聳了聳肩,死鴨子嘴硬:“誰知道是不是瞎貓碰到死耗子——歪打正著了。”
“你還嘴硬呢?信不信我抽你啊。”劉阿婆一巴掌拍在陸問肩頭上,“人家小白醫生是多好的中醫啊,就你不信,就你三番兩次的叭叭。”
“這種又厲害、醫德又好的中醫就該好好的敬著,就你整天杠,讀那麼多書讀到牛屁股裡麵去了?”劉阿婆一通輸出後拍板:“明兒上午提點禮品過去好好感謝一下人家!還要好好的道個歉!”
“啊?”陸問欲哭無淚,這也太丟人了!
雖然很不情願,但第二天還是跟著奶奶去了醫館。
醫館裡沒有病人,十分安靜,原木色的藥櫃裡散發著藥香,淡淡的很好聞,劉阿婆大步走進去,“小白醫生,早啊。”
正在切藥的白蘇抬頭朝劉阿婆點了下頭,“早。”
劉阿婆徑直走向白蘇,走了幾步後發現孫子沒跟進來,回頭朝站在門口的陸問招招手,“快點進來啊,愣著做什麼?”
一想到自己前幾天的‘豪言壯語’陸問就抬不起頭,隻覺得腳下引力有千萬斤重,拉得他快要鑽地底下去了,“我鞋帶散了。”
劉阿婆催促著:“你不是穿的拖鞋嗎?快點進來。”
奶奶也真是的,非要說透嗎?
陸問痛苦麵具的抬起頭,恰好對上白蘇似笑非笑的視線,媽的,最後一點臉麵都沒了。
白蘇似笑非笑的掃了他一眼,隨即收回視線看向劉阿婆,“你今兒測血壓了嗎?覺得怎麼樣?”
“早上起來測了,很穩定呢。”劉阿婆說著將買來的謝禮放到桌上,“我們是專程過來感謝你的。”
“我兒媳婦昨天檢查出結果了,直腸上有個東西,說是什麼癌症初期。”劉阿婆扭頭看向一旁低著頭不吱聲的孫子,“小問,是這麼說的吧?”
陸問點頭,“原位癌,早期癌症,還沒開始擴散。”
他說話時忍不住瞄向白蘇,她到底是怎麼辦到的?
難道她有什麼透視眼?
白蘇將陸問懷疑打量的視線看在眼裡,抿了抿嘴。
“對,醫生就是這麼說的。”劉阿婆抓住白蘇纖細的手,用力地上下晃了晃,“醫生說幸好發現得及時,再晚上幾個月鐵定沒有這麼輕鬆,真的謝謝你了。”
“要不是小白醫生,咱們家就完了,你是咱們家的救命恩人。”劉阿婆激動得眼眶都紅了,還雙腿彎曲想要下跪。
白蘇連忙扶住劉阿婆,“你太客氣了。”
“隻是舉手之勞。”
“可能對你來說隻是順手的事兒,可我們而言是拯救了我們整個家庭。”劉阿婆的兒子因為工作關係常年不能回家,家裡就她們婆媳孫在家,如果張秀有事,她們這個家就散了。
“真的謝謝您了。”劉阿婆再三道謝,說完後轉頭看向還傻站在旁邊的陸問,“這臭小子之前多有得罪,還請小白醫生彆和他一般見識。”
她說著推了下陸問的胳膊,示意他快點道歉。
陸問硬著頭皮地往前走了兩步,梗著脖子盯著白蘇,想道歉可又說不出口,前天還信誓旦旦地說不可能,沒想到人家真有一手。
白蘇神色冷淡地看向自尊心作祟的陸問,撇了下嘴角,“還是不信嗎?”
“......信。”陸問氣短了一寸,很是心虛。
白蘇麵無表情的點了點頭,沒有戳穿他很難轉變的觀念,“信了就行。”
陸問見她沒繼續問下去,心底莫名鬆了一口氣,但這一口氣還沒落進肚裡,一直在旁邊磨藥的何信嘖了一聲,“信了你怎麼不說對不起?怎麼不喊爸爸?”
陸問想到自己放的厥詞,臉上瞬間氳出一層薄紅,“我......”
惦記了幾天的何信不願意放過他:“我什麼我?自己說過的話還不想承認了?”
“小問,你快向小白醫生說道歉,要不是小白醫生,你媽這事兒沒這麼容易解決,她救了你媽的命。”劉阿婆焦急地又對著孫子後背猛拍了兩下,這孫子咋這麼不懂事,人家能把脈就發現了不對勁,說明本事大著呢,她們可不能得罪這麼厲害的中醫。
雖然不知道她為什麼可以發現,但確實救了他媽,陸問努力壓下心底的彆扭,朝白蘇彎腰鞠躬,“對不起,之前是我誤會你了,不該說那些質疑的話。”
他說完後想到曾經放的狠話,壓下心底的羞躁,大喊了一聲:“爸爸,我錯了。”
白蘇眉心跳了跳:“......”
劉阿婆一臉嫌棄,這傻孫子。
何信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讓你帶著偏見看我們中醫,活該!
陸問聽到何信毫不掩飾的笑聲,不滿地瞪了他一眼。
何信也瞪了回去,“你瞪我?不是誠心道歉嗎?”
不等陸問解釋,劉阿婆的大力金剛掌就落在了陸問後背上,打得啪啪響,壓低了聲音教訓:“你給我好好道歉,彆沒禮貌。”
陸問低著頭,羞愧地又說了一聲對不起。
劉阿婆私心裡是不想結仇的,所以幫著孫子圓一下:“小白醫生,我這傻孫子因為我和他外公曾經被中醫誤診,可能說了些不中聽的話,還請您見諒。”
何止不中聽。
簡直是仇視。
白蘇心想。
劉阿婆又說:“他以後肯定不會再這樣了,要是再這樣我收拾他。 ”
白蘇點點頭,隨後抬眼看向耷拉著腦袋,時不時偷瞄過來又欲言又止的陸問,輕聲詢問:“有什麼想問的?”
陸問糾結了半響,問出了從昨天以來最想問的問題:“你怎麼辦到的?”
白蘇回他,語氣清冷:“把脈,陰陽、虛實相結就知道了。”
陸問越聽越覺得玄乎,嘴上下意識地說:“靠脈搏跳動你就能知道直腸上有病?這一點都不科學。”
白蘇聽到這話,嘴角往下壓了壓,“我還是那句話,科學研究不明白,不代表不存在。”
“中醫不能模式化,沒有標準數值,請彆用西醫的標準來評價或是判斷中醫。”
陸問剛想反駁,就被劉阿婆提醒了:“讓你來道歉的,不是來挑事的。”
陸問縮了縮脖子,將心底好奇的壓下去,朝白蘇說了聲抱歉:“那你還挺厲害的。”
白蘇語氣冷淡:“厲害的中醫很多。”
陸問哦了一聲。
可能吧,但他沒見過。
白蘇看出他心底所想,心底輕輕歎了口氣,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非一朝一夕能完全改變的。
劉阿婆看了眼傻孫子,忙補充說道:“確實有很多好大夫的,不過看病也是要講究個緣分,像咱們家就和小白醫生你有緣分,以前我找好多人看過高血壓都沒治好,一找你就治好了。”
白蘇朝情商很高的劉阿婆笑了笑,“你還要堅持吃藥。”
“誒,我會繼續堅持吃藥的。”劉阿婆頓了頓,“小白大夫,我兒媳婦需要吃藥嗎?她昨天割掉了那個去活檢,雖然還沒有拿到報告,但八九不離十。”
白蘇沒見到人,也不清楚:“到時候可以過來把脈看看。”
“那等她得空的時候過來。”劉阿婆小聲叮囑,“我們沒告訴她是癌,就說是普通息肉,到時候也請你稍微幫忙圓一下。”
白蘇頷首應好。
“那我們先回去了。”劉阿婆同白蘇告辭。
等她們走遠後,何信翻看著劉阿婆送來的謝禮,“他們還挺客氣的,送了牛奶、營養品、西瓜、葡萄、水蜜桃,加起來要好幾百塊。”
白蘇看了一眼,“收著吧。”
“誒。”何信將東西收起來,然後洗了兩個水蜜桃出來遞給白蘇:“小師姐,真沒想到那小子真能來道歉,還真的喊爸爸了。”
他越想越覺得爽,“真該讓其他人瞧瞧。”
“他道歉是因為他媽媽,也對我的醫術有所改觀,但並沒有對整個行業完全改觀。”白蘇讓他彆高興太早。
“啊?我以為他是真心改變了。”何信沒想到陸問竟然當著一套背後一套,“看來他還和網上那種中醫黑一個樣兒,早知道剛才就該再揍他一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