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術是在早上八點結束轉入ICU,等待一個奇跡,術後反而是最凶險的。
又是漫長的等待。
焦棠全程握住齊禮的手,人來人往的醫院走廊,很容易被偷拍。她也顧不上了,他們沒有彆的路可以走。
少年時焦棠最怕做選擇,長大後每一天她都在選擇。
周靜讓他們都先回去,她在這裡等待消息。大家都堆在醫院也不行,誰知道什麼時候能醒來呢。
“你算了吧,你再熬出病了,給我劈成兩半吧。”齊禮按了下眉心,說道,“你先回家,我在這裡守著。”
“我來——”齊扉開口。
“你也回去。”齊禮擰眉看他,停頓片刻,說道,“兩個孩子還小,你們長時間不在家,他們會害怕。我有任何事,都會第一時間通知你們。”
齊桁生病有一段時間了,齊扉一直忙前忙後地跑,他確實很長時間沒回家了。
齊禮真正地長大了,他麵對了所有事。
他也會好好說話了,他的肩膀寬闊了,他長成了男人的模樣。
焦棠想留下來陪他,齊禮讓她送他媽回去,他把車鑰匙遞給她,抬手把焦棠淩亂的頭發給捋順,他揉了揉焦棠的頭發,聲音沉到沙啞,“你回去吃點東西,睡一覺。我在這裡也會找個地方睡覺,彆擔心我。手術成功,後續醒來就好了。”
“糖糖,那我們先回去吧。”周靜開口時,伸手過來,“讓阿禮在這裡,晚一會兒我們來換他。”
周靜在示好,焦棠接住了她的手,點點頭身體離開了齊禮的懷抱,眼睛還看著他。
齊禮的眼睛顯出明顯的疲憊,是焦棠從沒見過的疲憊。
周靜應該是有話跟她說,焦棠朝齊禮點點頭,說道,“我一直都在啊,禮哥。”
“我知道。”齊禮垂了下睫毛,他是真的疲憊,好幾l天沒閡眼。睫毛垂下去都快黏住了,他最近嚴重失眠,沒法睡覺。
“你不必擔心我的事業,你要相信我的能力。”焦棠看著他,“齊禮,你永遠是第一位。”
齊禮一步上前,用力抱了下焦棠,拉下口罩在她額頭上親了下。隨後一狠心,把她轉過去,“彆說話,快回去休息。”
焦棠跟周靜離開了醫院,車在後院停著,是一輛SUV。焦棠打算開車,周靜讓她坐副駕駛,她坐到了主駕發動引擎把車開出去。
焦棠麵對周靜不算理直氣壯,畢竟當年那些事,她是真正地牽連到了齊禮。
冬天清透的陽光照射大地,陽光是金黃色。路邊的早餐店冒著白色的熱蒸汽,把這個清冷的早晨渲染的熱鬨起來。
“阿姨,我讀完了本碩,我最終還是選擇了音樂。我跟他又再見了,我依舊很愛他,抱歉……”
“是我該說抱歉。”周靜開口,聲音沙啞,“當年,我不該那麼做,對不起,我傷害了你。”
焦棠愣住。
“那件事你並沒有錯,跟你一
點關係都沒有,你是無辜的?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你也是受害者。你們那麼相愛,他做那些事,換到你身上你同樣做的出來。是我武斷地把所有事都推到你身上,其實我在阿禮醒來就後悔了,是我的懦弱……沒有低頭挽回。”周靜眼睛紅了一下,很快就斂起來,“我和他爸一樣,強勢武斷又懦弱。做錯事從不敢承認不敢道歉,為了讓錯合理化還要做更多的錯事去遮掩。因為我,讓你們分開了七年,我早該去找你道歉。”
焦棠沒想到周靜會說的這麼直接,她張了張嘴,說,“不是,沒有,我當時的選擇和家庭都是問題,您給我指的路很好,我們該去長大才能更好的承擔自己。如果我們不夠愛,守不住自己。未來還有無數個七年,人生很長,早晚會在其中一個七年裡走散。我們足夠愛對方,千山萬水都能走過來,那未來的千山萬水也沒什麼可怕。”
周靜沉默了很長時間,她開了兩個信號燈,轉頭看焦棠,“你很好,你是很好的孩子。阿禮幸運,遇到了你。”
“他很好。”焦棠看著前方的路,說道,“我也很幸運遇到了他。”
周靜對於齊禮是否好這件事,不知道該怎麼評價。
“你認為他哪裡好呢?”周靜斟酌著用詞問道,“哪方麵,你覺得好?”
“他好的地方有很多,正直善良有擔當,這些看起來很容易的品質,反而是最難得。”焦棠放鬆了一些,大概真的是年紀大了,她發現周靜也沒有那麼高大,也沒有那麼嚇人了,“我認識他的時候,他在被樂隊其他隊員背叛。他付出心血的樂隊分崩離析,他沒有怪任何一個人,他沒有指責彆人。他握著全部證據,他也沒有對任何人打擊報複,毀彆人的前程。他被人汙蔑,他被指責,他落到眾矢之的,他也依舊沒有做傷害彆人的動作。我當時能看出來他很……失望,可他沒有恨那些牆頭草粉絲,他沒有恨背刺他的‘兄弟’,他沒有恨不相信他的至親,他有很多把責任推到彆人身上的理由,每一個都合理,他沒有那麼做,他一個人承擔了所有。”
齊禮是正直善良的人,這也是焦棠被他吸引的原因之一。她跟周寧說如果一個人本質壞,他的偽裝早晚會被揭穿。一個真正好的人,無論發生什麼事,他都不會變壞。
周寧那個渣前男友罵周寧十八歲跟人上床時,焦棠還恍惚了一下,這是可以罵人的事情嗎?
大概她和齊禮在這方麵的關係太健康了,她不認為這是多難以啟齒的事,她也不認為這是什麼罪。
他教她保護自己,他教她認識欲望,他教她麵對欲望,欲望不可恥是他教的。他們真正發生關係是焦棠主動,曾經焦棠以為是她更愛。實際上不是,是他把她的感受放到了前麵,以她為主。
他們分手他那麼難過,他也沒有去打擾焦棠。他隻是跟在她身後,給予她幫助,但路還是讓她自己走。
主動權在她手裡,他讓她做選擇。
齊禮從來沒有強迫過她做任何不願意做的事,他支持她的事業,支持她去主動爭取,支持她成為最耀眼的人。
他很尊重她。
“學壞很容易,他有太多學壞的理由。可他沒有,他一直拚命地往上走,依舊保持著他的善良與正直。我無法想象,如果我走他的路,我會怎麼樣?我覺得我會走不下去。我有我媽媽無底線寵愛了我十年,給我做的人生基礎。他連那個十年都沒有,他剛認識這個世界便被送到集中管理的學校,十幾l歲青春期正需要清白公正的年紀被流放,十六七歲拚命找尋的夢想被打壓被毀掉。他一次次被毀掉,一次次重建。他沒有傷害過任何人,他依舊會幫扶弱小,他依舊會對這個世界保持著他的熱忱。他的底色是乾淨正直的,才能扛住這麼多風暴。愛上他太容易了,誰會不愛他呢?”
周靜在路邊刹車,她握著方向盤靜靜看著前方的路。
“我爸那邊家庭情況確實很糟糕,我在他們家生活了六年。那六年讓我學會了看人,我見過形形色色的人,唯獨沒見過他那樣乾淨的人。我是觀察了他很久,才決定跟隨他。”焦棠覺得人和人之間的關係,最重要的是坦誠,“我們認識十幾l年了,時間證明了我沒有看錯人,他一直都是那麼好。對朋友好對親人好對愛人好,我對另一半的要求是人品高於一切,錢我可以賺,名望我努力就能爭取,唯獨人品,那是他與生俱來的,可遇不可求。人生不是一場短跑,百米衝刺到終點就是贏家,人生是漫長的陪伴。”
周靜從來沒有聽過齊禮的這一麵,正直坦蕩善良。
周靜和齊桁都是軍人家庭出身,齊桁比她大幾l歲,兩個人從小一起長大,算得上青梅竹馬。她一路跟著齊桁去讀軍校,後來進了部隊,順理成章談戀愛結成夫妻。
他們夫妻有著共同的偉大信仰,他們做著最神聖的工作,堅不可摧的夫妻感情。她的人生按照規劃進行,前半生每一步都走在棋格上,沒有錯過一分。
生完孩子,齊桁工作調動,那是個很偏遠艱苦的地方,孩子太小了,不能帶著。他們放下孩子奔赴了事業,等他們調回來,叔叔家出了事,一家三個老人兩個重病的,還有個患病的孩子加他們家那個雞飛狗跳的小崽子。齊扉當時突然失去父母,精神狀態出了點問題,醫生說有自殺傾向,不知道要先管哪一頭。
齊禮三天兩頭被幼兒園老師投訴,他慫恿其他小朋友為他打架。在他們夫妻看不到的那幾l年裡,齊禮長成了完全陌生的模樣,張揚跋扈又仗著長的好看肆意妄為。
周靜也不知道他們夫妻穩重嚴肅的性格,怎麼生出齊禮那種愛挑事的孩子。他們沒時間去深究他性格發生的原因,他們習慣了發號施令,習慣了部隊那套。他們做了這輩子最錯誤的決定,把親生兒子送去全封閉軍事化管理的學校,替代了他的幼兒園生涯。
齊禮的性格越來越極端,他冷漠尖銳對他們夫妻是仇視的態度。
周靜也不理解,怎麼就變成了這樣。越管越叛逆,他們看著他一步步墜落,看著他墮進深淵。看著他走到人生邊緣,他們想救他,每一次伸手都是把他推的更遠。
他初二那年發生的事太過於震
撼,對方父母到處拉橫幅控訴他們位高權重縱容齊禮犯罪。齊桁身在位置上?[]?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不能出現一點汙點,輿論是很恐怖的事,黑白不分,誰聲音大誰就贏。哪怕沒有做過,萬人指控假的也會變成真的,特彆是在高位上的人,更容易被仇視。他們再一次犧牲了齊禮,他們沒有聽他解釋辯駁,快刀斬亂麻結束了那件事,平息了風波。
齊禮徹底跟他們決裂了,他奔著自毀去了。他去唱歌了,不是怕輿論嗎?那他把自己送到風口浪尖上,被萬人指控,架到火上自焚。
他們想拉他回來,他們想讓他回到正途,卻把他越推越遠。
這麼多年,他們試圖跟齊禮修複關係,越修複越糟糕。
什麼是正途呢?什麼是好什麼是壞?
齊禮的另一麵是什麼?他正直善良他是很好的孩子。
他的一生都在被拋棄,出生被父母拋棄,等到父母出現,再一次被拋棄,他遇到不公平的事,他期待有人幫他有人救他,可依舊沒有。
曾經周靜問他為什麼非焦棠不可,他說焦棠懂他。
是,焦棠懂他。
焦棠懂他的驕傲,懂他的弱點,懂他所有的期待。她從千裡之外的城市飛來,來到他身邊,握住他的手,成為他的倚靠。
今天齊禮哭了,周靜從來沒見過齊禮這樣脆弱的樣子,脆弱的不像齊禮。他不是那個逆天而行的叛逆小子,他是個有血有肉有弱點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