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代價很合理,徐元符欣然接受。
回憶自此而止,落花蕩於空,徐元符睜大了那隻重瞳。隻見高天下,繁花上,白發仙人衣袖垂落,欲折低處桃花。
許是光線過於強烈,又或許這一幕實在太接近徐元符心中有關仙人的幻想,他隻覺雙目灼痛,竟情不自禁地掉下淚來。
二百年了!
二百年了啊!
終於叫他遇到了!
徐元符雙膝一軟,在皇帝麵前的狷狂、在方忱世麵前的懶散,全都蕩然無存。他“撲通”跪地,拿出最恭敬的措辭,虔誠叩首再叩首。
“不才學生徐元符!叩見仙人!求仙人教我,為我說雲上三重境!”
叩首用力到前額都在劇痛,徐元符顫顫貼地,大腦空白,直到他聽到桃樹上垂下一道疑惑的聲音。
“……哈?”
徐元符:“……”
他木然抬頭,前額有血淌下來。
桃花樹上的陸空星也被這一言不合就磕頭的陌生人嚇了一跳,默默看著對方。
“徐先生好。”他有禮貌地問候道,“我是大昭九皇子,陸空星。”
徐元符:“……”
果然磕錯了!
一場磕頭鬨劇之後,陸空星從樹上跳下來,小鹿揣進袖子裡。
他已經解決了小鹿身上的焦黑痕跡,方法是從點石成金來的。他將桃花變換性質,使之與小鹿相同,這就能融為一體了。
他給小鹿貼了一串好看桃花,粉白小鹿身上一串櫻粉花瓣翩躚,更添可愛。
要是沒有徐元符突然衝出來磕頭,他可能現在就把小鹿給貼滿了。
徐元符現在哪裡還有方才的惶恐正經,“啪”地一巴掌糊到自己臉上,從上抹到下,把一張臉抹得老長。
這就是方忱世提出要暗中護著的九殿下?這就是坊間盛傳白發紫瞳生而有異的九殿下?
怎麼長得這麼像神仙啊!
“對不住,突然磕頭,嚇著你了?”
陸空星體貼地搖了搖頭。
“沒事,是你比較虧。”他遞過一方手帕,“頭上的血,擦擦吧。就算見了神仙,也不要磕得這麼投入。”
徐元符很尷尬,勉強笑了笑。
“下次一定。”
擦乾淨頭上的血,徐元符這才認真打量身邊這位白發的皇子。對方模樣生得極好,白發紫瞳又增添了幾許不屬於世間的縹緲,方才見他猛磕頭,態度又很鎮定,倒是個當方士的好苗子。
徐元符頓時笑道。
“冒犯了。九殿下生而有異,大膽鎮定,倒是修習法術的好苗子。”
陸空星心想,巧了,仙人也這麼說來著。
見陸空星不為所動,徐元符想,對方恐怕也是方忱世那樣不太熱衷於神仙道術的那類人。這其實挺好的,當權者,身居高位者,少修些仙,多辦些事,底下的黎民黔首才有活路。
畢竟有著一磕之緣,對方還給他手帕包傷口,再加上幫助九殿下本來就是交易條件,徐元符一改往日傲慢,態度和悅。
“小友,這番也算認識了,日後我可能常在宮中靈台處。九殿下若有什麼事,可來靈台尋我。”
陸空星覺得對方挺有意思,前世今生,這是他第一次近距離接觸方士,不知比起仙術來,這個特殊的群體又有什麼妙法。
“那我到時去,就說尋……陰陽生徐先生?”
徐元符大笑起來。
“不,九殿下就說,尋國師徐元符便可。我與當今國師冷壽有些糾葛,處不到一塊,有我沒他,不會混淆。”
陸空星紫瞳亮了亮,有些好奇。
“徐先生想爭奪國師之位?”
“哎,那怎麼能叫爭奪呢。”徐元符一擺手,臉色忽然陰沉,“老東西,該給爺爺讓位了!”
陸空星:“……”
很好,隻要你管冷壽叫“老東西”,我們就可以做好朋友!
今日修好了小鹿,又結識了徐元符這樣的異人,陸空星的心情甚是不錯。他同徐元符告彆,好像確實憐他才能,徐元符忍不住又誘惑道。
“九殿下真的不感興趣?我日後會與老東西有一番鬥法,殿下可知方士間鬥法都鬥些什麼?”
“有點石成金,隔空攝物,袖裡乾坤……殿下真的不想學學試試?”徐元符竟撿神奇的說,“當然,術法名字都會有些誇張,實際達不到這個效果,不然,那不成仙術了嗎?哈哈哈哈!”
陸空星:“……”
不是。
你說的這些。
怎麼陸文昭好像都教過我呢。
* * *
早些時候,陸文昭正置身鹿臨城城郊深林中的一處岩穴裡。
這裡有一些生活的痕跡,或許曾有想成仙的凡人在這岩窟中悟道,現在隻不過徒留殘跡罷了。
抬手埋了那具凡人枯骨,陸文昭一指岩穴地下,土石頓時消解。他又向下挖出了一個極深的洞窟,封死入口,布設封印,然後取出那些在三仙山搜集的布陣材料,開始在黑暗的地底布起陣來。
此為豫州之陣,接下來,他還要另布八處,成九州陣列。
一枚靈火燎燃了他的衣袖,燒出焦黑痕跡,陸文昭卻依舊動作不停。隨著布陣,仙人沉靜的黑眸中,漸漸浮現戾色。
“縱使……前塵輪轉……”
“他們依舊曾那樣待你……”
“所有那些害你者,欺你者,辱你者,關聯者,譏笑者,落井下石者,承恩不報者,損你利己者,可作為而不作為者……”
鹿的睫羽下,仙人的黑瞳中,光色消儘,唯有憎恨。
“我必叫他們——”
“痛失所有,天火加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