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空星呼吸急促,攏著破損的衣袖。剛才千鈞一發之際,他將黃狐狸的爪子點成了金子,突然的重量變化改變了黃狐狸利爪落下的軌跡,他這才隻付出了半扇袖子的代價躲過。
點石成金真是神一樣的仙術!永遠好用!
驟然失去一隻爪子,黃狐狸痛苦地大叫起來。陸空星躲在遠處看著它,忍不住小聲問道。
“那個,我想問問,爪子變成金子會痛嗎?”
他第一次這樣乾!好想知道啊!
可惜黃狐狸已經徹底瘋了,它張嘴來咬陸空星,嘴裡頓時多出一排金牙;它又伸出尾巴來掃陸空星,屁股上就多了條金尾巴……幾次三番,它頭頂一隻金耳朵,腳踩兩隻金爪,肚皮上金子墜得它痛苦難當,狀如凡人吞金。
它變成了世上最富貴的狐狸。
真·富貴!黃狐狸變金狐狸!
它“呼哧呼哧”喘著氣,再無一開始的從容寫意,憤怒道:“你就不會彆的法術嗎?”
一招點石成金打遍天下是吧!
陸空星遲疑了一下,並不覺得這是恥辱。
“一、一招鮮,吃遍天?”
黃狐狸氣得倒仰,它受夠了這樣的打架方式,於是再不留手,再不想著活吃,用儘全力,撲向陸空星——
可是,那個白發凡人,怎麼絲毫不驚慌呢?
陸空星靜靜地看著它。
“你確定你現在,還能飛得動嗎?”
金子可是很沉的呀,滿身金子的黃狐狸,自然也是很沉的。
黃狐狸徒勞地向前伸爪,卻怎麼都夠不到那個凡人的衣角。它感到自己失去了法術帶來的輕盈,先是肚皮上的皮毛沾上水,接著,是半個身體進入水中。
它慢慢沉了下去,一陣激烈掙紮之後,到最後,隻有一點耳尖露在水麵外了。
——它被金子墜住,生生溺死了。
陸空星大鬆一口氣,腳下因為黃狐狸的沉沒而水波湧動,他站得就越發不穩,整隻腳已經沒入水下。
不過他並未急著上岸,而是看向岸上,抬手攝物。
樹枝被從樹木上硬生生扯下,尖端鋒利,陸空星身無銳物,努力攝了十幾支樹枝來,樹枝尖銳處向下,轉著圈懸浮在黃狐狸頭頂。
現在還不能靠近,也不能放鬆警惕,必須補刀才行。
水底突然“咕”地冒出一串大氣泡,金子尾巴從黃狐狸身後脫落,覆著皮毛的新尾巴重新生長而出,與此同時,它身上被點為金子的部位也全部恢複如初,妖狐從水裡猛地抬起頭來,眼神憎恨。
“幸好我修了兩條尾巴,不然今日就要栽在此處了!”它一邊說,一邊從水裡爬起來,濁黃的獸類眼瞳死死盯住陸空星。
”凡人,你好,你好得很!殺了我一次,還謹慎地不靠近,叫我如何置你於死地啊?”
糟了,它竟有兩條命!
陸空星二話不說,毫無心理負擔,拔腿就跑,一邊跑,他一邊果斷張口。
“陸文……”
真打不過了!
沒人告訴他這場考試還有附加題啊!
陸空星甚至沒來得及喊完陸文昭的名字,天地之間門,就颯然起了一陣清風。
遮月的烏雲已經散去,清輝滿湖。黃狐狸眼瞳中全是驚愕,它揮下的利爪被一柄未出鞘的文士劍阻攔,阻攔它的人單手執劍,黑發散開,飄帶被湖上風輕輕揚起,輝映衣間門日月山川。
黃狐狸今天已經驚愕太多次了,可損失一條命的大仇它不能不報,於是厲聲喝道:“休要攔我!我今日必要吃了那白毛小子!”
聽它說“吃”這樣的字眼,陸文昭眉梢輕輕動了一下,眉心擰起一個深感冒犯的痕跡。
陸空星已經不跑了,他一腳深一腳淺地折返回來,默默來到陸文昭身邊,蔫蔫的。
“我……我沒考好……”
他想了補刀,卻沒想到黃狐狸可以直接有第二條命。
“不是你的錯。”陸文昭溫聲道,“是妖狐做了弊,你做得很好。”
他與陸空星說話期間門,黃狐狸驚恐地發現,它的身體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死死壓緊。它喪失了飛行能力,也失去了下沉的能力,直接被壓在湖麵方寸之地,就連揮動爪子都成了一種奢望。
這拿劍的黑發青年……也是方士嗎?
世間門還有這麼強的方士?
但是當陸文昭安慰完陸空星,垂眸向黃狐狸看來,那清寂漠然的眼神,讓黃狐狸身上的毛一根根炸了起來。
不是……不是方士……
是……是……
黃狐狸頓時發出一聲絕望的嘶鳴,蚍蜉撼樹般掙紮起來。然而它越是掙紮,那股無形的力量就將它壓得越緊,它聽到自己骨頭開裂折斷的動靜,嘴角溢出大量的鮮血。
“求仙人饒我性命!饒我性命!”黃狐狸痛哭流涕,“小狐已經修行了五百餘年,今日瞎了眼冒犯仙人,求仙人看在修行不易的份上,饒恕小狐啊!”
仙人神情漠然,不為所動。
擠壓的力道愈發大了起來,黃狐狸在湖麵上爬動掙紮,四肢扭動,意識到對方不會有絲毫憐憫之心時,它撕心裂肺地咆哮出聲。
“我乃……我乃群英會出身!你若殺了我……你若殺了我……”
陸空星小心地拔了拔腿,陸文昭的視線立刻跟過去,他發現陸空星快要沉了。
陸空星可憐巴巴地瞅著他。
你看,我要沉了。
我能先回岸上嘛?
陸文昭忍俊不禁,回頭之時,神色已經重歸冷肅。狐狸的叫聲太聒噪,而且居然存了吃掉陸空星的心,他萬萬容不得。
陸空星隻見眼前的仙人廣袖一樣,遮住他的視線,他聽到了輕微的長劍出鞘的聲響。
陸文昭拔劍出鞘,一劍橫斬,黃狐狸的表情定格在憤怒與歇斯底裡之上,整顆頭顱向一旁歪斜,接著“撲通”一聲,墜入湖中。
沉入水中的那一刻,它睜著恐懼的眼睛,聽水上仙人輕緩低語。
“……群英會?精怪的組織?”
仙人墨色的眼瞳深不見底,他從容將文士劍歸入劍鞘,冷冷道。
“仙人麵前,那又算個什麼東西。”
風過湖麵,萬籟俱寂。
陸空星眼前的廣袖落下,狐狸也不見了蹤影,隻有陸文昭按劍轉身,向他伸出手——
“來,我帶你上岸。”
陸空星將手搭在陸文昭掌心,頃刻之間門,他就感覺自己的身體拔高一截,使用履水之術也不那麼費力了。他垂眸,血水如花從腳底下層層暈染開,狐狸的屍身在寂靜中緩緩沉入湖底。
踏著血花之路,陸空星卻不覺得害怕,反而安心不已,他甚至能分神去想——
原來陸文昭佩在腰間門的文士劍,不是擺設啊。
陸空星快跑了兩步,與陸文昭挨得很近,笑道。
“這次我算通過了嗎?”
陸文昭眼中也沁出笑意。
“自然,表現甚佳。”
想到陸文昭先前答允過的那件事,陸空星紫瞳一亮。
“那……那那個仙術……”
陸文昭瞥了他一眼,目光落點在他濕透的鞋履上。
“履水術還不穩,就想學新的了?”見陸空星一秒打蔫,他搖頭失笑,“罷了,也沒什麼要緊,你心心念念的十八飛星,我自然會教你。”
陸空星頓時高興極了,差點沒一腳踩進血水裡,好在陸文昭把他拽住了。他有點不好意思,可是又想,也沒什麼要緊,反正……
陸文昭會一直同他在一處的。
“不是嗎?”他這樣問陸文昭。
因為他會成仙的,他想成仙,這個願望發乎本心。
這一刻,陸空星忽然隱約觸及了什麼,隻是那門扉暫時未開。他的問句倒令陸文昭沉默了一會兒,並未直接回答,反而取笑他。
“不是最喜歡小鹿?不怕我告訴它嗎?”
陸空星頓時驚慌失措。
“小鹿……小鹿的事……”
陸文昭沒有逗得太過,怕自己一時不慎被拉掉馬甲,於是轉過話題。
“對了,你在花宴第一日祭拜物候神時,是不是許了願?”
見陸空星點頭,他牽著陸空星的手,將他輕輕送上岸。
“現在有人……不,是有很多人因你的願而得益。”
“明日,想親自來答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