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
那人聲音嘶啞。
“陳守澄承過九殿下的恩,他欠九殿下一條命。我曾在如妃身邊聽過,當年陳家闔族獲罪,是雍州王上了折子,才讓陳守澄等陳氏一族的男丁,得以活命。”
“這事若再向前追溯,陳家家主曾經替剛出生的九殿下求情,讓陛下不要殺了這個生而有異的親子。九殿下銘記恩情,特意求了雍州王,不然,雍州王為求自保,絕不會上這個折子。”
常青聽得動容,這人真不愧是宮中老人,這些隱秘也能娓娓道來。
不過這樣一來,陳守澄就不是不作為了,簡直是忘恩負義。而九殿下,知恩圖報,真是千好萬好。
常青很快就帶著人回到陸空星的宮中,陸空星正翻著一頁書,用指尖練習穿書頁而過的穿牆術,聞聲抬頭。
——周順瘦了。
原本圓圓滾滾的宦官,現在瘦得像竹竿一樣,一條腿好像短了一截,微微跛著。他也變得沉默寡言,隻有到了陸空星麵前,才“撲通”一聲跪地,涕淚交下。
“從今往後,奴婢願為九殿下效死!”
被卷入巫蠱一事後,周順本以為自己活不了了。他也萬萬沒想到,如妃娘娘從一開始就打定主意,將他作為棄子擲出。
那麼多年了啊!他陪了如妃娘娘那麼多年,一朝,就被舍了!
可笑他還在獄中祈求。
他在獄中求了一百遍如妃娘娘,如妃娘娘沒有來;他又在獄中求了一千遍陛下,陛下也沒有來;他更是在獄中求了一萬遍神仙,把頭都磕破了,然而……
神仙也沒有來。
金丹供奉,堆滿靈台的金銀,都是一場空。
根本沒人來救他。
他是個蠢蛋,他是個笑話。
最終,隻有九殿下來了。
隻有他算計過的九殿下來了。
他聽罪刑司的宦官們不無驚歎地談起,說白發紫瞳的九殿下在花宴上大出風頭,讓陛下龍顏大悅。
可是九殿下沒有要金銀財寶,也沒有順勢討要什麼皇子可做的重要的差使,反而求了陛下,小赦宮中,特彆是前段時間被巫蠱之禍卷入的那些無辜宮人。
議論到這裡,就算是最憤世嫉俗的罪刑司的宦官們,也忍不住交口稱讚九殿下的慈悲。他們又轉向周順,一起笑道:
“周順,你的命可真好。聽說你這次不僅能被赦免,九殿下還討了陛下旨意,要將你帶在身邊呢。”
“可彆哭了,也彆磕頭了,伺候這麼個賢明的皇子,你的福氣還在後頭!”
周順在牢裡痛哭失聲。
這福氣他誰都不給,他立誌再不求仙,從今往後,他隻求九殿下!
周順長跪不起,陸空星讓常青扶他,幾次三番都扶不起來,隻能無奈地任他跪倒在地大哭發泄。
常青也沒想到周順會哭成這樣,想到對方先前的遭遇,他歎了口氣。
也該哭的。
不過常青沒忘記記了一路的那件事,他麵上浮現些許惶恐神色。
“九殿下,奴婢去的路上,回的路上,都見有人咳嗽不止,恐怕……”
他聽老宦官說過那些大疫,那些大災,隻要想一想那些東西爆發在宮中的後果,他就脊背發寒,隻能希冀地看向陸空星。
“殿下,畢竟是宮中,若是防患於未然的話……”
陸空星卻搖了搖頭,他起身來到窗前,正欲開窗。周順不知什麼時候從地上爬了起來,跛著腿,利落地幫他打開窗扇,絕不讓他沾半點手。
防患於未然,已經來不及了。
陸空星看向窗外,晶瑩的紫瞳之中,倒映出皇宮上方的滾滾黑氣。
太遲了。
白蛇背著大大大大包袱從宮外爬行進來,他像織衣服的繡娘捋著繡線一樣,捋著他的細絲,終於不再路癡!
隨侯一邊感慨蛇蛇的迷路青春結束了,一邊將包袱藏到草堆裡,一仰頭,淡櫻色的蛇瞳空前睜大。
他看著皇宮上方張牙舞爪的黑氣,整條蛇呆住。
啊呀!他的親親恩人還在裡麵呀!
就在白蛇呆住不動之時,一旁忽然傳來喝聲。
“宮門重地,怎麼有一條野蛇橫在這裡?”
說話的年輕侍衛咳了兩聲,拔出佩劍,劍鋒朝白蛇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