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聽多少次，就算拚著月俸不要，他也好想把這八百裡加急隻送兩個破字的敗家主子，給狠狠搖一搖啊！
* * *
商歌無聊地打了個哈欠。
他正策馬跟在輔國將軍後，他們輔國將軍府接了護送藥材進城的差事。現在城中各處藥材短缺，乍一見這麼大一批藥，難保不會有人急昏了頭起歪心思，得小心些。
聽說新藥方已經研究出來了，疫病的解決不過時間問題。
商歌其實也想幫忙斬疫魔來著，不過這次病疫顯然控製得不錯，壓根沒有疫魔形成的餘地，他也隻能在宮外繼續枯萎。
早知道，就不選這具牽絆頗多的人類軀體了。
商歌憂鬱地想。
可是不選這樣的身體，他被發現的可能性就會大幅提高，被創的可能性也會迅速翻倍。
鳥被創，就會痛，這就是當野花的代價！
陸文昭好壞一鹿！
商歌正腹誹得起勁，忽然見虹光橫跨天際——陸文昭回來了。他立刻熟練地俯身趴在馬上，雙手抱頭，收斂氣息。
陸文昭沒發現他，虹光徑直墜入宮中。
太醫署的地下書庫裡，趕回來的方忱世說了疫病被控製住的情況，頓時一陣歡聲笑語，就連不苟言笑的太醫署令臉上，也浮現出淡淡的笑意。
柳妙更是高興，不過他也沒忘記破局的關鍵、居功至偉的九殿下。
“多虧了九殿下啊！”
他向陸空星深深一揖，陸空星在他拜下前就下意識將柳妙扶起。他依舊雙眼無神，呆呆地問道：“現在，我能開始忘了嗎？”
眾人頓時都笑了。
“忘了吧，九殿下。”方忱世笑道，“好好睡一覺，這七日來，殿下辛苦了。”
隻有柳妙淚汪汪，他舍不得，他好舍不得這個自動檢索的醫學書庫哇！
隨侯從角落裡探出頭，看眾人聚在一起慶祝，尾巴尖也高興得左搖右晃。可是他越看被圍在中心的陸空星越難過，對方越好，躍得人心，越是可愛，他就越……舍不得。
這麼好的恩人，是凡人啊。
他終有一日，會像送彆其他凡人一樣送彆恩人。一想到這裡，隨侯就開始“吧嗒吧嗒”地掉眼淚。
在某個時刻，他甚至想要為恩人延壽，當然不會像隨國國君那樣延長到超出凡人壽限的地步，有他從旁輔佐養護，恩人至少能活二百多歲，活到凡人壽數的儘頭。
可是，現在談起死彆他就已經難過到無以複加了，隨侯實在無法保證，二百多年的相處下來，真到了必須彆離的那一天，他還能保持理智，平靜體麵地將恩人送走。
嗚嗚嗚。
白蛇櫻紅的蛇瞳包著兩包眼淚，整條蛇捋直了平躺在地上，一時間沮喪到無以複加的地步。
——一陣輕微的波動降臨了這片空間。
陸空星現在的感官已經很敏銳了，除了少數幾個特例，大多數仙人到來，他都會略有感知，更何況陸文昭並未掩飾，如最初一樣，廣袖飄帶，來到他身邊。
陸空星借口實在撐不住了，他脫離人群，來到書庫的靜室。這裡有鋪好的被褥，被褥加上陸文昭，撐了整整七日不曾合眼的陸空星頓時感到困極了，一秒躺倒，還拽了陸文昭的袖子蓋在腦袋上。
“我不過出去數日，你倒好，生生把自己累著了。”陸文昭憐愛地摸了摸他的發頂，一陣微光附在陸空星身上。仙術的作用下，這樣睡一小會兒，就能補好幾天的覺。
“睡一覺吧，我守著你。”
陸空星頓覺心安，但在睡著之前，他還想同數日不見的陸文昭說說話。
“這次的事，不是因為他們求我，我才去做，隻是因為……我自己想做，你放心吧。”
陸文昭眉目和悅。
“嗯，我向來都很放心。”
陸空星翻了個身，用衣袖掩去一個哈欠，他嗅到陸文昭身上有淡淡的水汽。
“這幾日，你去哪裡了？”
“並州離狐山，我有些在意群英會。”陸文昭並未隱瞞，“回來的時候，從湟水上方掠過，應當就是那時沾了些水汽。”
“湟水……”陸空星小聲嘟囔著，他已經睡過去了一半，說出的話也近乎夢囈，“湟水啊……我好像……”
“掉進去過……咦？”
陸空星發覺自己居然想不起當初發生了什麼，以他的記憶力，遺忘是不該發生的。
但他實在太困倦了，迷迷糊糊的，陸空星好像聽到自己問了最後一個問題。
“陸文昭，你的私心究竟是什麼啊……”
他問著問著，也沒得到答案，就沉沉入睡。
仙人守在他枕邊，那雙墨玉般的眼眸中，有浮光輕微晃動，緊接著，這點浮光就被掩蓋於鹿的睫羽之下。
“我的私心……”
他輕聲說道。
“我的私心是誰，你還不清楚嗎？”
靜室之外，書架旁，白蛇保持著一長條躺平流淚的姿勢，眼淚乾巴在眼下的鱗片上。
隨侯：“……”
他蛇蛇的，誰來告訴他。
陸文昭怎麼會認識他恩人啊！